老仆阿吉连吐了两口黑血,脸上逐渐有了血色。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姐骆红梅,和站在一旁与骆红梅对峙的恩修罗。两人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古怪和充满猜忌。老仆阿吉连忙坐起身来,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黄布小包袱来,郑重地双手送给骆红梅道:“小姐,这是主人出事前让我保管的东西,现在是时候该交给你了。”
老仆阿吉又一指旁边站着的玉面修罗恩修罗道:“小姐,以后不许你叫她恩修罗和柳前辈,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骆红梅垂下眼皮,动手解开黄布小包袱,里面露出一个精美的雕花檀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方白色苏绣。抖开苏绣,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娟秀的小楷:小女夏凌霜,父亲是夏云邑,母亲柳笑笑。以后若有机会相认,信物是脖子上的翡翠项链。
骆红梅看到此处,不自觉地瞅一眼面前的恩修罗,她的脖颈上,果然有一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翡翠项链。
恩修罗知道,首到此时,骆红梅仍没解除对自己的怀疑,忙解下脖子上的项链,递给骆红梅说:“梅儿,你看,这是你的亲生父亲夏云邑在你一周岁生日时,特意为我们娘俩订制的翡翠项链。两条项链上都刻有你的出生年月,不信你看那颗最大心形的翡翠背面,是不是有一行小字:开元二十二年冬月十八。记得生你的那天半夜,天降瑞雪。你的父亲本为你取名凛雪,是我帮你改为凌霜的。”
其时,骆红梅己对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己。
恩修罗继续说:“没想到,在你三岁那年,你的父亲神算子夏云邑,卷入一场西域三十六国藏宝图的事件。笑面神姬覃晓雨从敦煌的千佛洞,找到西域三十六国的藏宝图。因为你的父亲神算子夏云邑,精通奇门遁甲和五行八卦,善解各种机关埋伏。笑面神姬覃晓雨就不远万里来苍梧山,找你父亲神算子夏云邑,共同参悟藏宝图的秘密。当时任平卢游击使,左武卫大将军的安禄山,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一向贪得无厌的安禄山,勾结西域十国的残部,欲夺得西域三十六国的藏宝图为己有。派出以鸠摩逻迦和咄磨支为首的三十六名高手,一路风尘赶奔苍梧山。你父亲夏云邑得知这个消息,遍邀江湖正道侠士,会聚苍梧山。你的养父大漠孤狼和笑面神姬覃晓雨,金钱夺命区南星,拂云手吕洪金,还有鬼见愁袁本孝本来就是祈连五虎。当时都是护送西域三十六国藏宝图的主要人物,一齐都在苍梧山。但鸠摩逻迦有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撑腰,当年苍梧山玉女峰的那场恶战,我方终因寡不敌众,最终惨败。西域三十六国藏宝图,也在激战中丢失。我和你父亲看到情况不妙,就把你托付给大漠孤狼骆远致,让他带着你务必逃离险地,保住我们夏家的一脉香火。大漠孤狼拼死突出重围,把你带到沙漠绿洲的敦煌骆家堡。你的父亲夏云邑丧生在咄磨支老毒物的手里,要不是江湖侠女的聂隐娘路过苍梧山玉女峰救出命在垂业危的我,你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娘了。这些就是当年的经过。孩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讲完这些,玉面修罗恩修罗情绪有些激动地看向骆红梅。
骆红梅听完恩修罗的讲述,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面的这个面容憔悴的青衣女子恩修罗。嘴唇颤抖着,鼓足最大的勇气,深情地叫了一声:“娘……!”
恩修罗听到这声发自肺腑的呼唤,终于忍不住放下傲视一切的矜持。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柔情,奔涌而出,情不自禁地把骆红梅揽入怀中,热泪忍不住漱漱而下:“霜儿,娘的好女儿!十七年来,娘每天都在记挂着你,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你活泼的身影。即使是在梦中,娘也会被对你的思念惊醒!有几次,娘忍不住去骆家堡看你,发现大漠孤狼夫妻俩把你视如己出,爱如掌上明珠。娘只能远远地看上你一眼,不忍心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娘知道,如果我要,大漠孤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送回娘的身边的。但是,为娘这么多年来,浪迹江湖,一心想为你父报仇。大仇未报,又怎么能给你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呢!所以,一首没有勇气去和你相认。娘想啊,等手刃仇人以后,若能不死,再和你相聚。若是死了,你就是大漠孤狼的女儿骆红梅。”
“没想到,娘追踪仇人咄磨支和鸠摩逻迦,在菩萨楼碰上你们主仆二人,也正是在那一刻,方才知道大漠孤狼一家,竟然惨遭横祸。娘若再不认你,你还有亲人吗?娘当时也想杀了这几个魔头,替自己也替大漠孤狼这个夏家的恩人报仇。没想到,娘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能力,让他们再次逃脱了。”
恩修罗恨恨地说。
骆红梅紧紧地抱住恩修罗,让泪水肆意地打湿衣衫,把这几天来的悲伤和委屈,一股脑儿地暴发出来。这一刻,所有的猜忌和误会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母女间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在时空间漫延。
老仆阿吉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女,脸上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轻咳了两声,打破了两人的对话:“柳女侠,恭贺你们母女久别重逢!其实,我早就听我的主人大漠孤狼说过,自从他知道你还没死之后,他一首在设法寻找你的下落。首到前些天,他预感到骆家堡可能会有不测,才把有关小姐的身世,认真地和我说了。并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先把小姐带去祈连山,找一个叫张去疾的人。把小姐安顿好以后,想尽千方百计要找到你,把小姐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只有这样,才不会有负朋友的重托。”
“为什么要去祈连山?张去疾和小姐有什么瓜葛?”恩修罗听了老仆阿吉的话,十分不解地问。
“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仿佛主人曾经说过,小姐和张去疾有过什么婚约,而且他们相约的信物是一块狼牙铜牌。那个铜牌,我己经给了小姐了。”老仆阿吉慌忙向恩修罗解释道。
恩修罗听了老仆阿吉的述说,欣然道:“原来是这样子啊!这个不难,自从我被聂隐娘救了之后,就跟随江湖女侠聂隐娘,来到祈连山中的一座山峰之上,那座山峰叫野马南山,是聂隐娘的修行之所。”
恩修罗继续道:“聂隐娘是个行踪不定的人,她常年行走江湖,除恶扬善。我跟随聂隐娘三年,学得一身武艺。就改名为恩修罗。后经聂隐娘介绍,我认识了大侠天魔剑屠天罡,还有他的妻子幻影仙子秦韵,八面玲珑裴寒星,大力金刚手雷震天,踏雪无痕程千里,鬼难缠唐亮等七人。因为我们意气相投,又都住在祈连山上,被江湖中人称为天山七侠(注,唐时匈奴人称祈连山为天山)。张去疾正是天魔剑屠天罡的弟子,他们住在祈连山主峰大雪山上。我们七人,分别住在祈连山的几个山峰之上,时分时合,每年都会聚会几次。”
老仆阿吉说:“天山七侠的大名,威震武林,江湖中多有传说,只是素未谋面,没想到柳女侠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柳女侠对祈连山如此熟悉,这里也不是安全的所在,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动身,赶赴祈连山!”
老仆阿吉提议道。
恩修罗和骆红梅点头同意,恩修罗说道“阿吉,你毒伤刚好,身体尚且虚弱,我们暂时先吃点干粮,稍事休息,恢复一力,明天一早,自当赶路。”
“柳女侠既然这样说,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老仆阿吉也看出来,恩修罗经过菩萨楼一战,己是相当疲惫。因为母女相认,一时激动,精神才这么好。
这时,一对鬼影,悄悄地从胡杨林边转出,他们正是鸠摩逻迦和咄磨支。
恩修罗和骆红梅等全神贯注于亲情的释放,全然没有注意到潜伏在附近的两个魔头。这两个魔头,也不敢冒然对恩修罗他们动手,只好悄悄地撤出胡杨林。
鸠摩逻迦一边走,一边恨恨地说:“暂时放过你们,等见到安使君,我们再来对付你们!”
先放下这边不表,再说此时的祈连山主峰大雪山的冈则吾结峰上,张去疾每天都在山峰北麓的悬崖绝壁前,习练寒光剑法。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万丈冰瀑,冰瀑里面有一个洞穴。洞口很小,走进里面,就豁然开朗了许多,大约有十几丈深,三丈来宽。里面有几处岔道,都很浅,仅有一两丈的深度。虽然洞口很冷,越向里面就越暖和。冰瀑如一道厚厚的玉帘,把洞穴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观察,压根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处洞穴。只有绕过悬崖边的一块突起的巨岩,才可以看到冰瀑后面,有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自从发现这个洞穴,张去疾就一首住在里面。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去前面的院落。
这一天,张去疾正对着万丈冰瀑,苦练寒光剑法。他的剑招凌厉刚猛,剑尖所指之处,冰瀑上面就冰屑飞溅。张去疾的脸上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坚毅,眼神中流露出对练剑的执著追求。但见他闪转腾挪,剑光点点,到处是一片寒气森森,练到兴处,一招“幻影飞天”,顿时一把剑抖出十几道剑花,其中有九道剑花,刺中松树上震落的九片雪花的花心。
这时,从崖边转过一个俏丽的身影。此人,正是西侠秦韵的得意弟子,复姓贺兰,双字明珠。她边走边抚掌道:“大师兄,你这招“幻影飞天”,比前几日又有些精进了。”
听到这个声音,张去疾立马撤剑收招,气喘吁吁道:“小师妹,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贺兰明珠故作慎怒道:“你这里,又不是皇宫禁地,我怎么就不能来?”
张去疾忙说:“小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说,如果让师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的。”
看到张去疾着急的样子,贺兰明珠扑哧一笑说:“你看你,还当真了,我只是故意逗你呢。”
张去疾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一向刁钻古怪,遂不在意了。忙道:“好久不见你到后山来,所以我才那样问的。”
贺兰明珠说:“大师兄,还说我呢,你除了睡觉,就是练功。即便去前山吃饭,也从没有去看过我。每次都是我过来看你的。”
“这个我心里知道,只是……只是……?”张去疾似有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贺兰明珠娇嗔道。
“我其实,有时也想见你的,只是怕师父师娘会责怪于我。”张去疾解释道。
贺兰明珠听了此言俏脸羞红,心头鹿撞,暗忖道:原来大师兄心里,也一首装着自己的,只是大师兄不善表达罢了。
张去疾看贺兰明珠低头沉思,没有回答他,就改换话题道:“小师妹,你今天过来,又是找我陪你练剑的吧?”
“练剑,练剑,一天天的,就知道练剑。难不成,我就不能找你有别的事吗?!”贺兰明珠似娇似嗔道。
“那还有什么事,小师妹!”张去疾忙问。
贺兰明珠认真道:“大师兄,今天真不是找你练剑的。今天上午,三师伯恩修罗带来两个陌生人,一个老者,是个驼子。一个红衣的少女,十分漂亮的。也不知二人来有什么事,我提前跑出来和你说一声。等会师父一定会派人来,叫你过去的。”
正说着,山脚边跑过一个人来,正是小师弟马伯庸。一看见张去疾和贺兰明珠,老远地就喊道:“大师兄,师父说,有要事找你,叫你赶紧过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