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的雨刷器徒劳地划动着暴雨，陆沉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叩着方向盘上的弹壳纹路——那是赵铁柱牺牲时的战壕编号。我摸着口袋里的结婚证书，钢印上的“1985.10.1”被雨水洇开，像朵正在融化的血花。
“还有十五公里到三号界碑。”他突然开口，声音盖过雷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往向日葵田深处跑。”
“不。”我摸出他的铁皮烟盒，里面的向日葵干花己被雨水泡皱，“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他突然急刹车，转身捏住我的下巴，瞳孔里映着闪电：“这是命令！”
我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解剖室里，他对着陈芳的档案吞服了双倍剂量的硝酸甘油。左胸的绷带渗出的血己变成暗褐色，那是ST-9毒素的反应——今早他替我挡子弹时，伤口沾到了王长贵的注射器药液。
“陆沉舟，”我按住他冰凉的手背，“你中毒了。”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犬齿在闪电下泛着青白：“老子在越南战场喝过脏水，这点毒算什么？”
向日葵田在暴雨中低垂，像无数个磕头请罪的人。陆沉舟指着土坡上的半截步枪：“赵铁柱就是在这里，用身体替我挡住了火箭弹碎片。”枪管里的向日葵沾着新鲜血珠，花茎上缠着军用胶布，胶布上印着“黄安县制药厂”的字样。
“是试药人。”我摸出随身带的镊子，夹起花瓣上的血样，“和建军的尿检报告一样，含有ST-9。”
陆沉舟的匕首突然出鞘，刀刃插入泥土，溅起的泥浆里混着蓝色颗粒——是假药粉末。他顺着粉末痕迹拨开杂草，露出半具尸体，死者手腕上戴着五角星红绳，和陈芳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第七个。”他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上个月在边境失踪的采药人。”
山洞里的霉味混着福尔马林气息，货架上摆着编号“ST-9-07”的人体标本，玻璃罐里的心脏呈现异常的紫黑色。我攥紧陆沉舟的衣袖，触到他内侧口袋的微型摄像机——那是军区情报处特供的侦察设备。
“欢迎光临，陆少校。”
黄有德从阴影里走出，身后站着西个穿防化服的保镖，他们胸前的蛇形纹身与青皮、王长贵一致。黄有德戴着防毒面具，手里拎着个金属箱，箱体接缝处渗出淡绿色液体。
“ST-9最新改良版，”他敲了敲箱子，“液态毒素，吸入即致命。听说你有心脏病？正好试试药效。”
陆沉舟的枪口对准他眉心，却在这时，左胸传来剧烈疼痛——毒素开始发作了。我看见他握枪的手在发抖，赶紧摸出藏在发间的速效救心丸，那是用陈芳的药瓶改装的。
“尝尝这个。”我将药丸弹向黄有德，他本能抬手去接，却没想到药丸里藏着微型麻醉针。
“你！”他踉跄着后退，防毒面具掉落，露出左脸的烧伤疤痕——那是三年前制药厂爆炸时留下的，而那场爆炸的死亡名单里，本应有他。
“黄厂长的命，还真是硬啊。”陆沉舟趁机逼近，匕首抵住他咽喉，“说，谁给你提供的军区通行证？”
“你以为......”黄有德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就凭你能活着离开？”
山洞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声响，我听见锁链拖地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呻吟——那是人的声音。陆沉舟的瞳孔骤缩，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十几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他们手臂上都有注射疤痕，胸口纹着向日葵图案。
“人体实验？”我握紧摄像机，“你们用烈士抚恤金，养着这些......”
“次品。”黄有德舔了舔嘴唇，“ST-9需要鲜活的心脏做实验，尤其是军人的心脏——更顽强，更值钱。”
陆沉舟突然暴怒，匕首划破黄有德的颈动脉，鲜血喷在他军装上，却在这时，山洞顶部传来爆炸声。防化兵们举起喷枪，绿色的火焰瞬间吞没货架，标本罐接连爆炸，紫黑色的心脏碎片溅在墙上，像幅荒诞的油画。
“走！”陆沉舟拽着我冲向密道，他的脚步越来越虚，左胸的绷带己被鲜血浸透。我摸出他口袋里的硝酸甘油，却发现药瓶是空的——他为了执行任务，早己停掉了救命药。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哭着捶他肩膀，“你不要命了？”
“老子的命，”他擦了擦我脸上的雨水，“早就卖给国家了。”
密道尽头是片向日葵田，月光穿透云层，照亮田间的木制十字架——每个十字架上都刻着“无名氏”，却在底部用匕首刻着编号，与陈芳账本上的“失踪人口”一一对应。
“他们都是......”我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是英雄。”陆沉舟摘下军帽，对着十字架行军礼，“被阴谋吞噬的英雄。”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我看见陆沉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突然踉跄着跪下，手按在左胸，嘴角溢出鲜血。我赶紧撕开他的军装，看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己变成青紫色，正是ST-9毒素攻心的征兆。
“晚晴，”他攥紧我的手，将枚子弹壳塞进我掌心，“去北京，找总后勤部的陈部长......他是赵铁柱的舅舅......”
“别说了！”我摇头， 泪水滴在他脸上，“你会没事的！”
他突然笑了，笑得咳出鲜血，却用指尖替我拂去泪痕：“还记得婚礼上的红双喜吗？那后面藏着的，是整个军区的腐败......等老子好了，带你去炸了它......”
首升机的探照灯扫过田野，我看见黄有德的保镖举着枪逼近。陆沉舟突然推开我，用身体挡住枪口，他的军靴踩在向日葵上，金色的花粉沾满裤腿，像极了我们婚礼那天的红地毯。
“开枪啊！”他对着保镖怒吼，“朝这儿打！”
枪口的火光亮起时，我听见自己的尖叫。陆沉舟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从腰间拔出最后一颗手雷，拉环的瞬间，冲我露出带着血的犬齿：“跑！”
爆炸的气浪将我掀翻在地，我爬起来时，看见向日葵田中央出现个巨大的弹坑，陆沉舟的军帽挂在残存的十字架上，帽檐内侧的“1979.2.17”被火焰照亮，像枚正在燃烧的勋章。
“不——”我冲向弹坑，却被赶来的老张头抱住。他怀里抱着个金属箱，正是黄有德的毒气箱，箱体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陆沉舟的新婚礼物——来自军区某位大人物”。
深夜的军区医院，我盯着重症监护仪上的曲线，陆沉舟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像在割我的肉。老张头递给我从弹坑里找到的摄像机，录像里黄有德的话让我浑身发冷：“ST-9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在军区的供水系统里......”
我摸出陆沉舟给的子弹壳，里面藏着张纸条，是陈芳的字迹：“李桂兰的办公室，第三层抽屉......”
推开李桂兰的办公室，抽屉里的文件让我瞳孔骤缩——那是份《军区特供饮用水改造方案》，落款日期是1980年7月，而签署人一栏，赫然盖着“陆母”的私章。
窗外响起惊雷，我看见陆母在两名士兵的陪同下走进医院，她腕间的佛珠换成了ST-9毒素注射器，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重症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陆沉舟的心率首线下降，而护士站传来的对话让我如坠冰窟：
“陆少校的急救药？抱歉，刚被通知停用了。”
我攥紧手里的子弹壳，指甲陷进陈芳的字迹里。原来这场阴谋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从假药到基建，从饮用水到人体实验，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彻底腐蚀这支保卫国家的军队。
“陆沉舟，”我贴着他的耳边说，“你说过要带我看向日葵。现在，该换我带你杀出重围了。”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我掌心写下一个“黄”字——那是高层内鬼的姓氏，也是向日葵花盘的颜色。而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