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了?”
顾晚星抬起头,眼眶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微红,她看着谢砚舟深邃的眼眸:
“他说……他认识我妈妈。苏清婉。”
谢砚舟搭在她肩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认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具体说了什么?”
“他说妈妈是位出色的画家,画星空。他收藏过她的一幅小作品。”顾晚星努力回忆着秦先生的每一个字,“他说妈妈‘生不逢时,被世俗的枷锁束缚’……谢砚舟!”她反手抓住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他说他收藏过妈妈的画!那幅画……可能还在!”
妈妈的作品!除了那些锁在枫林公馆小楼里的、最终被她带回来的画册,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还有一幅流落在外的、被他人收藏的画作!
谢砚舟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颤。他没有立刻回答,双眸看着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秦之远……”谢砚舟低声念出秦先生的名字,眼神晦暗不明,“‘云栖’文化基金会理事长,背景复杂,和老派文化圈、收藏界牵扯很深。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需要查。”
“查?”
顾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查?查什么?他没必要在这种场合骗我吧?而且他说得那么具体……”
“具体?”谢砚舟打断她:“‘出色的画家’、‘画星空’、‘收藏过一幅小作品’、‘生不逢时’……这些话,任何一个对你母亲背景稍有了解的人都能说出来。甚至,顾振庭当年的‘暗线’档案里,未必没有关于她作品的记录。”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顾晚星骤然失色的脸,
“顾晚星,别被情绪冲昏头。秦之远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场合,主动向你提起一个‘己故故人’,本身就透着蹊跷。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是啊。秦之远那样身份的人,每一句话都可能带着目的。他为什么会主动向自己提起妈妈?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另有所图?是试探?还是想利用自己对母亲的感情?
看着顾晚星失魂落魄的神情,谢砚舟眉头蹙了一下。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声音低沉了些:
“不过,既然有线索,就值得追。”他目光扫过她失神的脸,
“画的事,交给我。我会让人查清楚秦之远的底细,查他手里到底有没有你母亲的画,如果有,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现在提起。”
顾晚星猛地抬头,黯淡的眼底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你……你会查?”
“不然呢?”谢砚舟挑眉,语气带着点惯常的刻薄,“看你抱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天天魂不守舍?还是让你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自己乱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
“这事急不得。秦之远不是小角色,查他需要时间,也需要……谨慎。”
顾晚星看着他眼中那掌控一切的自信,她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急不得。我等你消息。” 她顿了顿,“谢砚舟,谢谢你。”
谢砚舟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轻哼一声:
“谢字说多了不值钱。走了,花瓶任务还没结束呢。”他松开揽着她的手,率先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顾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快步跟了上去。
“妈妈,无论真假,无论多难,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属于你的星光。”
谢家庄园 · 书房
慈善晚宴结束回到庄园,己是深夜。顾晚星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却毫无睡意。
秦之远的话和谢砚舟的分析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她走到书桌前,小心地拿出从枫林公馆带回的那几本厚厚的画册。
她之前只是匆匆翻过,被巨大的悲伤笼罩,未能细细品味。
此刻,在秦之远话语的触动下,她迫切地想要从这些画作中寻找更多关于母亲的印记,或许……还能找到与那幅“小作品”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翻开第一本画册。里面大多是风景写生,枫林公馆的花园、远处的山岚、雨后的街道……笔触细腻,色彩柔和,充满了对生活的观察和热爱。
当翻到一本画册的中后部分时,顾晚星的目光猛地顿住!
这一页的画风,与她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画面不再是具象的风景,而是充满了抽象与梦幻的色彩。
画面的冲击力极强!那深邃的宇宙感,那流动的星云,那孤独又充满生命力的银色轮廓……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孤独感和蓬勃的生命力!
顾晚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就是秦之远说的“星空”吗?
在画页的右下角,她看到了母亲的签名和一个小小的日期。日期是……她出生前一年?
顾晚星急切地翻向下一页。依旧是深邃的星空主题,但构图和色彩运用又有所不同。她连续翻了好几页。
发现每一幅都像是一个孤独灵魂在浩瀚宇宙中的低语!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幅深深吸引。
《裂隙中的星芒》
这幅画……这幅画的意境……那种在毁灭中孕育新生的力量感……顾晚星的心被狠狠击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幅《裂隙中的星芒》从画册中取出来,平铺在书桌上,久久凝视。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顾晚星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黏在画上。
门被推开,谢砚舟走了进来。他换上了睡袍,领口随意敞着,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还没睡?”他的目光落在书桌旁专注的顾晚星身上,随即被她面前摊开的那幅画吸引。
顾晚星这才抬起头,:“睡不着。在看妈妈的画……”她指了指桌上的《裂隙中的星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谢砚舟,你看这幅……”
谢砚舟走近书桌,目光落在画上:“抽象表现主义?风格很独特,冲击力很强。你妈妈……确实有才华。”
“秦先生说妈妈画星空,应该就是指这种风格的画。”顾晚星急切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着画纸边缘,
“这些画……我以前都没仔细看过。原来妈妈……她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
谢砚舟的目光从画作移到顾晚星脸上,他沉默了几秒,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在画作旁边。
“关于秦之远,”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初步查清楚了。”
她猛地看向那个文件夹,又看向谢砚舟:“怎么样?他说的是真的吗?”
谢砚舟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纸。第一张是秦之远的详细资料,照片上的男人儒雅依旧。
“秦之远,云栖文化基金会创始人兼理事长,背景基本干净,早年留学法国,主修艺术史。回国后致力于推广本土艺术和青年艺术家,在文化圈口碑不错,尤其和老一辈有深厚艺术修养的藏家关系密切。”
他快速扫过资料:
“没有查到与顾振庭或‘暗线’有首接关联的记录。”
顾晚星屏住呼吸听着。
谢砚舟翻到第二页,上面是一份拍卖行记录的复印件。
“重点是这个。”
他指着记录上一行信息,“大约十五年前,在巴黎一家不太知名的小型拍卖行‘L'étoile Solitaire’,确实有一幅署名‘Su Qingwan’(苏清婉)的画作被拍出。画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记录上,“《Solitude dans la Voie Lactée》(银河中的孤独)。”
《银河中的孤独》!
顾晚星的心狂跳起来!秦之远没有撒谎!妈妈真的有一幅画流落在外,还被拍卖了!
“买家呢?是不是秦之远?”她急切地问。
谢砚舟摇摇头,指向记录的买家栏:“匿名。只显示是通过瑞士的一个私人信托基金购入的。”他合上文件夹,看向顾晚星,
“查不到首接证据证明买家是秦之远。但时间、地点、作品风格,都与他描述的对得上。而且,‘云栖’基金会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包括扶持和推广被市场忽视的、有潜力的艺术家遗作。他关注到你母亲,甚至可能私下收藏了她的作品,逻辑上说得通。”
“那……那幅画现在会在哪里?”顾晚星追问,“还在那个信托基金手里?还是被转手了?秦之远今晚提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谢砚舟回答得干脆,“匿名信托的保密性很高,除非买家自己公开,否则很难追踪具体流向。至于秦之远的意图……”他微微眯起眼,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可能性很多。可能是纯粹的欣赏和追忆;可能是想试探你对母亲的态度;也可能……”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是想用这幅画作为某种筹码或敲门砖。毕竟,你现在是谢家未来的女主人。”
筹码?敲门砖?顾晚星的心沉了沉。如果是为了利益……那找到这幅画,可能比想象中更复杂。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看着谢砚舟,“就这么……等吗?”
谢砚舟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幅《裂隙中的星芒》,又落回顾晚星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等,不是办法。”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断,“两条路。”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首接找秦之远摊牌。用谢家的名头去问,他手里到底有没有画,如果有,什么条件可以割爱或者借展。简单粗暴,但风险是可能被他拿捏,或者打草惊蛇,让他把画藏得更深。”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查那个瑞士信托。虽然困难,但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只要资金流动过,总会留下痕迹。需要动用一些……非常规渠道和资源,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他看向顾晚星,眼神带着询问:“选哪条?”
想起母亲日记里的绝望,想起外公的冷酷,想起自己在顾氏董事会上掷地有声的宣言……也想起谢砚舟在格斗馆里吼她的那句话:“变强!强到能把这山扛起来,或者一脚踹开它!”
等?她不想等。她等了十几年才等到妈妈遗物的线索!
首接摊牌?她不想让妈妈的遗作成为交易的筹码!
那么……
顾晚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如同书桌上画中那株在星球裂隙中顽强生长的星芒草。她迎上谢砚舟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有力:
“查信托。无论多难,多久,我要知道那幅画的下落。”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我要用我的方式,把它找回来。光明正大地找回来。”
谢砚舟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心,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近乎满意的弧度。
“行。”他干脆利落地收起文件夹,语气带着一种即将投入“狩猎”的兴奋,“那就……查它个底朝天。”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停住,回头看了顾晚星一眼,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幅《裂隙中的星芒》,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
“画不错。收好。说不定……它会是你的幸运符。”
她低头,再次凝视着画中那棵在毁灭裂隙中倔强生长、最终结出星辰果实的植物。
妈妈,你看到了吗?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锁住属于你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