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赵擎的声音压下全场嗡嗡的议论。“武举第三场——策论！首题！”
一名兵部书吏展开卷轴，念出的题目却让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题曰：火烧连营，三日不绝！”
“北境，秋高气爽，北狄左贤王部十万大军，扎营于阴山南麓百里芦苇荡之中，营帐连绵数十里，依托芦苇，易守难攻，且遮蔽我斥候视线，屡屡袭扰边镇。欲焚尽此连绵芦苇荡，重创敌军，需解以下诸问！”
书吏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连串冰冷而致命的问题抛出：
“其一：欲焚尽这连绵数十里芦苇，需猛火油几何？硫磺焰硝各需几石？此乃引火根本！”
“其二：纵火死士百人，需趁夜潜行至敌营深处核心点火。每人背负引火之物多少斤两，方能在北狄游骑哨探之下隐匿身形、保证行动迅捷？负重几何可攀越沟壑，穿越荆棘？”
“其三：火起之后，需三千轻骑分作数十小队，西散纵火，扩大火势，阻敌救火突围。每队需配火箭几何？备用火种几副？如何分配？”
“其西：更遑论，大军调动，粮秣先行！此三千轻骑深入敌后，人吃马嚼，每日耗粮多少？携带几日之粮？何处补给？后续粮道如何维持畅通？北狄游骑必然疯狂截杀粮道，如何应对？”
“此间种种，环环相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限时一炷香，条陈以对！”
题目念罢，偌大的演武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许多考生脸色煞白，额头冒汗。这哪里是策论？分明是模拟一场真实、残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敌后火攻战役！每一个问题都需要极其精确的计算和对后勤、地形、敌情的深刻理解！空谈战略者，在此题面前将无所遁形！
周苍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弧度。他心中冷笑：“果然如此！”昨夜，他己将此题的核心难点与“标准”答案铭记。他深吸一口气，提笔疾书，下笔如有神，数字精确到石、斤、两，补给点、粮道防护方案写得条理分明，仿佛早己演练千百遍。
李虎浓眉紧锁，盯着沙盘上那片象征芦苇荡的区域，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划动。他久在边关，深知火攻之险、后勤之难。他努力回忆着军中经验，计算着人马的消耗、猛火油的效能，思索着如何在突厥游骑的绞杀下保护脆弱的补给线。他的答案虽不如周苍那般“完美”，却透着边军特有的务实和一股子狠劲。
其他考生更是抓耳挠腮。有的胡乱估算数字，有的空谈“火借风势”、“断其粮道”等大道理，却对具体如何操作、需要多少物资避而不谈。现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秦宇并未立刻动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巨大的沙盘，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沙盘的模型，看到了阴山脚下那片广袤无垠、随风起伏的金色芦苇荡，看到了北狄营帐的炊烟，看到了暗夜中游弋的哨骑。片刻之后，他才提笔蘸墨，落笔沉稳，不疾不徐。
良久，赵擎与几位考官在条案间巡视，目光锐利。看到周苍那详尽精确、字迹工整的答案，吴伟迪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看到李虎答案中透出的边军铁血，一位老将眼中露出赞赏。但当他们走到秦宇案前，目光扫过纸面时，几位考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秦宇的答卷上，字迹清隽有力。他首先精确计算了所需猛火油、硫磺、焰硝的总量，甚至标注了不同区域火势蔓延速度不同所需的配比调整！对死士负重，他不仅给出了斤两，更详细列出了背负物的拆分方案（油囊、硫磺包、引火物、短兵、钩索），并附上了依据不同地形（沼泽、丘陵、疏林）调整负重的建议！对于轻骑小队，他精确到每队火箭数量、备用火种类型（火折、火绒罐），甚至设计了“主火点”与“阻截火带”的分配策略！
最令人震惊的是粮秣部分。他不仅精确计算了日耗粮秣（人粮、马料、盐），更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方案：“粮秣不依赖后方长程补给！”
“三千骑，携五日之粮，轻装简从，以战养战！沿途劫掠北狄小部落牲畜、粮草！焚烧敌营后，迅速撤离，以缴获补充！后续补给，于火起前五日，派遣精锐步卒伪装商队，分批潜行至预定山谷密林，建立数个隐蔽补给点，储备十日之粮，专供撤离接应！粮道非线，而为点！北狄游骑截杀，目标不明，效率大减！”
“忠勇伯当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兵部老侍郎指着秦宇的答卷，手指都在颤抖，声音激动得变了调，“他。。。。。。他不仅算无遗策，更。。。。。。更敢行险！以战养战，化粮道为补给点！这。。。。。。这简首是。。。。。。”
“天马行空！却又丝丝入扣！”另一位将领忍不住低吼，“这思路，非久经沙场、洞察敌我之将，绝难想出！比那些死板的数字。。。。。。高明太多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周苍那看似完美的答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香尽，笔停。答卷被迅速收走。场中气氛更加凝重。
武举最终的战场——京城西郊的皇家猎场。
这里的地形远比演武场复杂百倍！连绵的丘陵起伏如龙脊，茂密的松林与稀疏的白桦林交错，蜿蜒的溪流切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开阔的草甸与嶙峋的石崖并存。猎场中央，一座人工堆砌、视野开阔的土石高台拔地而起，一面巨大的玄色帅旗在秋风中烈烈招展。
猎场边缘，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兵部尚书吴伟迪端坐中央，两侧是各部大佬以及几位气息沉凝的边镇大将。吴敌手在角落，目光锐利如鹰。
吴战岚紧抿着唇，目光在猎场中搜寻那道青衫。
周苍一身银亮轻甲，腰悬佩剑，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一丝志在必得的狠厉。
李虎则换上了他那身半旧的边军皮甲，背负强弓，腰挎战刀，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复杂的地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