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宫中。
太后、皇后和钟离柒一行人刚进宫门，远远的便听见了殿中母女二人的声音。
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都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如此不阴不阳的，成何体统。
“母亲，皇外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怎么家宴都不叫我们参加？”
“明兰，不可胡言，你皇外祖母肯定另有安排。我们母女二人难得一起清清静静的用个膳，不好吗？”
“可是母亲，都不心疼明兰吗？你看看明兰的脸，都要毁容了，你都不为我做主吗？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呀。”
“母亲如何不心疼？可母亲问过了，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再说了，是你自已不小心绊倒了，你要母亲如何为你做主？”
“母亲，就是那安乐公主作怪，无缘无故羞辱女儿，还伤了女儿，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女儿吗？若是母亲真的心疼女儿，就该找那安乐公主问责，再拆了华锦阁为女儿出气！”
“明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理取闹了？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小争执，那么多人看到，你，你真的太让母亲失望了。”
……
听着屋内母女二人旁若无人的争执，太后和皇后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是真的长歪了。
好在长公主还算明事理。
皇后轻咳了一声，提醒屋内的母女二人。
听到声音，再看到缓步而来面色明显阴沉的一行人。
长公主赶忙拉着一脸心虚和不情愿的明兰郡主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皇后娘娘、安乐公主。”
“明兰见过皇外祖母、皇后舅母。”
“明兰，你的礼数都学到哪儿去了？”
太后横眉怒目，一身威仪尽显。
“皇外祖母，明兰，明兰见过安乐公主。”
钟离柒扶着太后在主位坐下，皇后也直接落座。
长公主默默跪着，眼底都是心疼，却一言不发。
明兰郡主眼中都是不忿，眼中含泪，要掉不掉。
跪行到太后身前，伏在她的膝上哭得伤心。
“皇外祖母，明兰知错了，明兰只是因容貌毁了，太伤心了，皇外祖母，您就原谅明兰吧。”
面纱都被泪水打湿了，露出小脸上一道一道擦伤，很是触目惊心，让人怜惜。
可是太后铁了心要给她个教训，不为所动。
钟离柒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演。
再看长公主，慈母的心疼毫不掩饰，夹杂着失望。
一眼看去母女二人丝毫没有半点相像之处，这明兰郡主的相貌难道是完全承袭了父亲？
钟离柒总感觉这母女二人给自已的感觉很古怪。
起了心思，钟离柒便有了主意，这朵小白花实在是太膈应她了。
“都起来吧，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皇家郡主一点稳重端庄的做派都没有。”
“多谢母后宽宥。”
长公主起身扶起明兰郡主，拿帕子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口。
被泪水浸泡过的伤口红的骇人，明兰低声抽泣着，似是很疼却不敢表露。
坚强小白花的样子若是有男子在场，怕是要不顾一切为她讨个公道了。
可惜了，在场的都是资深鉴婊达人，她这一套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增加了反效果。
太后和皇后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想想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忍下了。
“晴儿，安乐医术精绝，让她给你把把脉，调养下身子。你还年轻，莫留了病根。”
“那就劳烦安乐公主了。”
“母亲，你要让安乐公主给你治病？”
明兰郡主不可置信的喊出了声，仿佛对此很是抵触。
长公主独孤晴将明兰郡主安抚住，便坐下伸出了手腕。
明兰郡主似乎想要阻止，看到太后和皇后脸色不善，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钟离柒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讶异，是不相信自已的医术呢，还是心里有鬼呢？
钟离柒再看向长相温婉甜美的长公主，明明该是个高贵明艳的皇家公主，却在女儿面前怯生生的卑微讨好。
气色一看就不好，脂粉都遮不住的憔悴，还有眼角衰老的痕迹。
明明比皇后年轻的她，面相却比皇后还要显老许多。
这不是嫁给爱情的女子该有的样子，反而像是受了不少的磋磨。
还有明兰郡主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嫌弃和鄙夷是什么鬼，就算没在母亲身边教养长大，也不至于对自已的生身母亲如此不屑吧。
这还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私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钟离柒专心把脉，眉心微微蹙了蹙。
这长公主府的水也不浅呐。
见太后和皇后都殷切的盯着自已，才开口道。
“麻烦明兰郡主伸出手，本公主也帮你把把。你的脸虽说不是本公主所伤，小姑娘伤了脸总是不好。我可以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明兰郡主想要拒绝，看到太后和皇后，还是乖乖伸出了手，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顾忌二后在场，却悄悄狠狠瞪了长公主一眼。
心底里把在场的又一个算一个都骂了个遍。
钟离柒为她把了把脉，心里有了数。
又撩开她的发丝查看她脸上的伤，借机拔下一根发丝。
“长公主的身体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生产时难产伤了身子，是不是平时会头痛和腹痛？直接针灸加汤药调理就好。”
“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
明兰郡主明显舒了口气，冲口而出的话，在太后犀利的目光下也闭了嘴。
“那就劳烦安乐郡主了。本宫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知明兰……”
“明兰郡主身体很好，脸上的伤处理的也不错，晚些时候我让人送过去一盒玉肤膏，明兰郡主可让府医看后没有问题再用，保证七的脸恢复如初。”
明兰郡主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声。
“那就谢了。”
钟离柒毫不在意她的无礼。
倒是长公主有些惭愧的看了看钟离柒。
“长公主今日就直接施次针吧，可以直接缓解你的疼痛。时间可能会有点久，明兰郡主要不要在旁边看着？”
“我该回府喝药了，母亲，你好好让安乐公主医治吧。皇外祖母、皇后舅母，明兰先告退了。”
钟离柒一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她早就不耐烦了，故意这样说，想将她支走。
她还真是个没脑子的。
待明兰郡主走出福寿宫，钟离柒才起身，却只是为长公主理了理头发，便坐下了，看向她似乎在斟酌着语言。
太后和皇后也是一脸莫名，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长公主只觉头上一痛，似乎被拔了头发，有些不解。
“安乐公主是不是有话要对本宫说，却不方便让明兰知道？莫不是本宫的身体？安乐公主不必顾忌，本宫什么都能接受。”
“不是，长公主的身体是有问题，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安乐确有一件事想要说，可能长公主会觉得难以置信。”
钟离柒默默将手中的两根发丝塞入袖中放入空间，她有最新的检测仪器，做个DNA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
只是她第一次见长公主，虽然第一印象不错，但作为晚辈揭人隐私的事情，她还是想给长公主留几分颜面。
“皇祖母……”
钟离柒神色凝重，朝着太后使了个眼色，太后立即会意，挥了挥手。
“都退下。”
殿中众人纷纷退下。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有些犹豫，但二后当前她也不好放肆。
钟离柒特意观察了她，一名侍女眼神闪躲，心思诡谲。
看来长公主这是早就被孤立了呀。
“长公主，作为晚辈，可能安乐下面说的话会有些冒犯。但，来之前，皇祖母对安乐说，她心疼你。因了这份为母者的拳拳之心，安乐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听我说完。”
长公主见钟离柒面色郑重，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钟离柒的话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看向太后眼中都是愧疚。
“是晴儿让母后伤心了。安乐公主，但讲无妨，本宫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好吧，长公主有心理准备就好。你不是难产伤了身子，而是中了毒，这毒倒不致命，却有点阴损，能让你精神恍惚，还恶露不止。”
“长公主应该没有外间所言那般夫妻恩爱吧，安乐观长公主应是豁达温婉的性子，一再的隐忍并不能解决问题。”
“长公主可是觉得不能为侯爷孕育子嗣而对侯爷有愧？觉得不能亲自教养郡主而对郡主有愧？”
“可这都不是你的错，皇祖母视你如已出，疼如掌上明珠，帝后对你犹如亲妹。你堂堂长公主下嫁，是个正常人就该将你捧在掌心。”
“可你想想你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钟离柒一点一点揭开长公主的遮羞布，看着她从震惊到恍惚，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是啊，她堂堂天家长公主，曾经也是艳冠长安的才女，要家世有家世，要才情有才情。
一遇宋郎误终身，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惑，以为他就是自已的真命天子。
不顾所有亲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他，为他抛却了公主的荣耀，为他请封，为他生女，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结果呢？多少个日夜她都在黯然神伤中度过。
丈夫不喜，女儿嫌弃，现在的她哪儿还有半点曾经天家公主的明媚和气度？
“竟是中毒了吗？为何？”
长公主喃喃自语，情绪有些低落。
太后和皇后听得那是心惊肉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长公主府中驸马并无妾室，谁会对她下毒？
既然是中毒为何府医查不出来？一直说的难产又是什么回事？
太后二人想问，看到钟离柒摇了摇头，再指指长公主。
明白她是想让长公主缓缓，毕竟谁都无法接受自已一直以为的事情竟然有如此大的偏差。
钟离柒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太后二人莫名的心安。
这丫头是个有成算的，想来一定还发现了什么。
钟离柒再等，等DNA的检测结果，虽然脉象已经说明了一切，但还是验证一下更保险。
过了许久长公主才平复了情绪，抬头看向三人，眼睛红的充血。
“让安乐见笑了。安乐说的不错，这些年本宫也曾无数次问自已，后悔吗？所遇非良人，辜负了母后和皇兄皇嫂的疼爱。”
“可这是本宫自已选的路，本宫只有明兰这一个女儿，就是哭着本宫也得走下去。”
“母后，皇嫂，晴儿让你们失望了！”
长公主起身行了个大礼，眼中有哀痛更有决绝。
“傻孩子，你是要让母后心疼死啊！母后从小将你娇养着长大，你如此不爱惜自已的身体，这是在拿刀子捅母后的心窝子呀！”
太后沉痛的捶了捶胸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晴儿，你有什么难处不能好好和母后皇嫂说呢，你呀你！”
“长公主你所言也不错，但你就不想知道为何自已会中毒吗？还有这毒为何是如此效用？为何你所看的大夫都说你难产伤了身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离柒觉得长公主还不算无药可救，一片慈母之心还可以略微挽救一下下。
但毕竟是人家自已的事情，还还要看她怎么选，是稀里糊涂的过下去，还是选择真相。
这是一道残忍的选择题。
“我想长公主如此聪慧定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隐情。长公主可以选择继续糊涂下去。”
揭开伤疤无异于伤口撒盐，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钟离柒将选择权交给长公主自已。
静默，长久的静默，长公主面色发白，嘴唇都在颤抖。
很显然，她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没有人不想知道真相。
可很多真相一旦揭开，不仅仅对本人是一种残忍，更残忍的在于你还要继续做选择。
没有人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太后和皇后都没有作声。
她们都是聪明人，即便现在逼着长公主做了决定，以后的路也还是要她自已走。
若是她挺不过去，那只能是害了她。
还不如尊重她的选择，毕竟生活是她自已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长公主发声的时候喉咙紧的要哑掉一样。
“本宫，本宫要知道真相，请安乐明言。”
长公主下定了决心，想要起身向安乐行礼，确实腿都软了。
钟离柒扶住她，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女子只有自救方得救赎。
太后和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好在没让她们失望。
“长公主，真相或许是残忍的，但此刻知道比以后再无回转余地的时候知道，要好得多，你的选择是对的。”
钟离柒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无声传递着温暖与支持。
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肯定，都能支撑着她坚定的走下去。
长公主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感激。
钟离柒还真怕遇上个拎不清的，帮人反而结了仇。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无惧，为了独孤寒这些真心疼爱自已的家人，一切都值得。
不过是看清一个人罢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承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