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间屋子里,只剩下贺祁和顾越昭两个人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了。”
顾越昭的情绪彻底失控,她的眼泪比她的话落得还要快。
贺老家主的离开,她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贺祁,泪水不停地滑落。
“你当年是怎么说的?你说是我害死了闫明!你说我请来的蓝之是庸医!你说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
“贺祁,你知道我委曲求全的那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放下顾家所有的事情,像个疯子一样守在你家外面,求管家让我见你一面,求你爷爷帮我说情,我写了无数封信,托了无数关系!”
“可你呢?”
“你连一个字都不肯回!你甚至连我最后那封告诉你我病了,想你来看看我的思念,都石沉大海!”
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利箭,每一句都精准地刺中贺祁心中最深的悔恨。
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当年的混账,知道自己的逃避和懦弱给顾越昭带来了怎样毁灭性的伤害。
这两个星期,他以为自己在弥补,以为顾越昭那一句明天见是彻底翻片了,愿意和他忘却过去了。
可此刻他才明白,那些伤害早已刻骨铭心,从未被遗忘,被愈合。
“后来你去了部队,一走就是三年。”
顾越昭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疲惫。
“贺祁,我的心不是铁打的。”
“它也会冷,也会死。”
“你凭什么…凭什么觉得在你那样伤害我之后,在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重新开始之后,你拿出一枚迟到了三年的戒指,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拿起桌上的戒指盒,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枚璀璨的蓝钻戒指上刻着的四个字,眼神充满了哀伤和讽刺:“这枚戒指,代表的是承诺,是信任,是无论风雨都要携手同行的决心。贺祁,在你那样决绝地推开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你觉得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贺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顾越昭泪流满面却依旧倔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伤痛和质疑,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昭昭,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该死!”
“我那时候被闫明的死冲昏了头脑,我无能为力,我懦弱无比,我无法接受,我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在了你身上…我,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的怀抱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和绝望的恳求。
顾越昭的身体僵硬着,泪水浸湿了他胸前衣服的布料上。
“贺祁,我想过忘记,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让自己一个人吞下那些委屈。”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明白!”贺祁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而坚定,“昭昭,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我求你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个他逃避了太久的事实。
“我心知肚明,闫明,闫明他当时是必死无疑的。”
顾越昭的身体猛地一僵。
贺祁感觉到她的变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这是他欠她的解释,也是他唯一能为自己辩解的、残酷的事实。
“矜怀来部队找过我,他告诉我,闫明是被大口径子弹近距离击中后脑干,他浑身多处骨折已经造成了大量内出血,哪怕蓝之医生再早到来,其实人也无力回天。”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那种伤势神仙难救,是我被仇恨和悲痛蒙蔽了双眼,是我迁怒了你,这一切,矜怀已经谴责过我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再是抗拒,而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带来的茫然和更深沉的悲哀。
他挚爱的人,怎么总被他伤害?
“所以。”顾越昭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你怪我,是因为你觉得蓝之没能创造奇迹?还是因为你需要一个活人来恨,来承担你的痛苦?”
贺祁无言以对。
顾越昭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刀子,剖开了他当年最不堪的心理。
他确实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当时最有错的,就是请来了蓝之却没能救回闫明的顾越昭。
“对不起,昭昭。”
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道歉,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落下,灼烫了她的皮肤。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挚友,却愚蠢到推开自己的挚爱,你知道在法国的那几天,我有多高兴吗?你会跟我说话,跟我有笑容,我那几天晚上做梦都是美丽的,我幻想着,憧憬着跟你求婚,我承认是急于求成了,可我是真的害怕再一次失去你…昭昭。”
相拥的两人,一个泪流满面,无声控诉着过往的伤痛。
一个卑微祈求,用滚烫的泪水洗刷着迟来的忏悔。
那枚象征着承诺的蓝钻戒指,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折射着冰冷的光。
这份情感,太重太重,让门外的贺老家主忍不住叹息摇头。
爱,往往是最致命的刀子。
它不需要解释,不要任何利器,便可以伤到一个人。
可有的时候,也可以救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