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最近可谓是焦头烂额,父亲重伤昏迷, 大哥不知所踪,他只能坐镇云边城,让大侄子沈千帆带兵搜寻大哥的下落。
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闻有贵客来访,甚是诧异,按照时间推算,八百里加急塘报应该刚刚送至京城,此事,又会是何人来访?
沈博看到大步朝自已走来的四人,为首一男一女纵然面容普通,气质却是不凡,陌生中更好似带着致命的熟悉。
“小舅舅,我是倾倾,快,带我去给外祖父诊治。”
云倾快步上前,忍住眼中的热泪,环视一圈,低声说道。
沈博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这声小舅舅隔着十年的光阴从记忆深处传来,看着那双和长姐一般无二的凤眸,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倾……”
“小舅舅,先去看外祖父,其他的我们稍后再聊。”
云倾隐含激动的嗓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博从震惊中回神,将眼角的逼退,快步在前引路。
倾倾说得对,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父亲的伤势重要,可倾倾什么时候会医术了呢?
这孩子十年未见,长大了,成熟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大嫂的来信他们都收到了,不过信中说得并不详细,只言找到了倾倾姐弟二人。
沈博压下心中的千百种疑惑,带着他们进了沈老将军的房间,将房中伺候的下人都请了出去。
云倾直接上前为沈老将军诊脉,看着眼前两鬓斑白、虎目紧闭的老者,记忆中本已模糊的容颜渐渐清晰,曾经威风赫赫的镇国将军,曾经的威严和宠溺仿佛都历历在目。
“外祖父,倾倾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也一定会找到大舅舅,将他平安带回来。你一定要坚持住,娘亲还在等你呢。”
或许这是她幼时为数不多的温暖牵绊,看到眼前憔悴昏迷的沈老将军,云倾的心头百味陈杂。
“倾倾,父亲如何了?”
沈博紧张的看着云倾,莫名的就对她无比信任。
“放心吧,外祖父没有大碍,他是不是胸口中了一箭?还中了毒?不过前期伤口处理得当,只是毒没有解罢了,才会昏迷不醒。”
“倾倾说得对,确实如此。”
“小舅舅,这伤口是何人处理的?”
云倾轻轻掀开锦被,将老将军包扎着的伤口解开,看到那缝合的口子微微一惊,这手法和用药……
“说来也巧,父亲中箭濒危,我带着父亲回城途中遇到一位老者,他自称是名医者,说父亲的伤只有他能治,我也是没办法,才让他一试。”
“真是万幸啊,军医都没把握能拔出的箭矢,被他轻而易举就处理好了。父亲也脱离了危险。不过老者说箭上的毒,他需要去找几种草药,就进山了。”
“我连那位老者的姓名都未来得及问,他就走了。怎么,难道那位老者倾倾认识?”
沈博也很是不解,本来遇到那位老者他很是警惕,无奈父亲的伤势实在过于凶险,他才不得不让他诊治,万幸他赌对了。
“那小舅舅是否还记得他的样子?”
“自是记忆犹新。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身玄衣,身姿矫健,可以说是来去无踪。我都快以为他是这山中的老神仙了。这几日小舅舅安排了很多人到山中去寻,都不见踪迹。”
“倾倾可是认得?”
沈博在心中嘀咕,难不成是小外甥女有什么奇遇不成?
“还未可知。只是这手法确实熟悉。小舅舅不必担心,外祖父的毒我能解,稍后我就去配药,再辅以针灸,外祖父明日就能醒来,再休养些时日便可康复。”
云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小人却已经开始尖叫,不会吧,不会吧,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吧,若不是还要给外祖父解毒,她都要直接去一探究竟了。
云倾一直忙到深夜,给沈老将军喂药、施针,看他面上的青黑色慢慢褪去,才长舒一口气。
沈博一直耐心的等着,看着自家小侄女辛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舅舅,我饿了。”
“走吧,早就准备好了。”
沈博早就命人备上了丰盛的饭菜,只不过云倾一刻不得闲,大家也都担忧老将军,便都生生挨着。
逆风和寂语早就被萧逸安排下去休息了。
“小舅舅,吃好我们再聊哈。”
此刻只有他们三人,云倾忍不住大快朵颐,萧逸宠溺的在一旁不住给她夹菜,看得沈博目瞪口呆。
吃饱喝足之后,云倾感觉这几日的疲惫都消散了,她直接擦去了易容,看着眼前与长姐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容颜,沈博又忍不住哽咽了。
云倾拍了拍他的背,心中也是唏嘘不已,看得出来,这些年沈家人在云边城过得并不容易。
这府中上下都是些伤残的士兵,府中可以说是轻简的很。
“倾倾,都怪舅舅,没能早点找到你,才让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长姐。”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博心中的自责与懊悔几乎要将自已淹没,眼眶不由得。
“小舅舅,我从未怪过你们,不必自责,更不必难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你们这些年也很不容易,我都知道。”
“倾倾……”
沈博心中暗暗感叹着,小外甥女真的长大了,可她越是懂事,他就越是惭愧。
“小舅舅,你先说说外祖父怎么会受伤,还有大舅舅,对了,表哥呢?”
沈博正要张口,却看向萧逸,用眼神询问自家小外甥女,这家伙一直像个木桩似的守在一旁,什么情况?
大嫂不是说倾倾被赐婚给了摄政王吗?这家伙,不对劲,那眼神、举止处处透着暧昧与宠溺。
若不是才刚刚见到倾倾,他早就将这碍眼的家伙给拍飞了,什么人都敢肖想自家的宝贝。
云倾这才想起来身旁的背景板,随即嗔了他一眼。
萧逸无奈的拿起帕子擦去脸上的易容,看向沈博笑得莫名。
“你,你,怎么是你?”
沈博一眨不眨的看着萧逸的脸一点一点暴露在自已眼前,面目渐渐清晰,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
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
“小舅舅,你们认识?”
两人的反应让云倾感觉好似早就相识,不对呀,沈家常年驻守南域,一南一北,相隔万里,和萧逸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自然认识。倾倾,你怎么会和陈九在一起?”
沈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已反应有些过了,竟然是这小子,不过这小子人虽然不错,可配自家宝贝……
等等,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倾倾可是已经被赐婚了的,虽说摄政王目前境况堪忧,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陈九?”
云倾疑惑地看向二人,小舅舅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萧逸是谁?陈九,九宸,云倾似乎明白了。
“小舅舅,他是萧逸,我们在京城已经成亲了。”
“什么?成亲了?萧,等等,你说他是谁?嘶,好疼!”
沈博感觉自已脑子都不够用了,狠狠在自已胳膊上掐了一把。看着萧逸似笑非笑的脸,瞬间就恍然大悟了。
“你这家伙,还好意思笑,说,你是不是早就打我们家宝贝的主意了?嗯?”
“小舅舅这么说也没错。之前,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们是倾倾的家人。”
沈博一听这一声小舅舅就想炸毛,臭小子,趁他们不在,拐走了他们的宝贝,还在这里炫耀。
早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才不会,想当初自已可是将他当兄弟的,这小子文武双全,是个领兵的鬼才。
当初还可惜他志不在从军,没想到,呵呵,人家身份高着呢。
“哼,臭小子,等我爹醒了,有你好看!”
萧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凑近自家看热闹的小王妃。
“倾倾,你要帮为夫。”
云倾看着自家小舅舅那别扭的样子,忍俊不禁,看来两个人之间有故事呀。
“好了,小舅舅,你先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博立即恢复正色,将那日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如此蹊跷,一定有内鬼。小舅舅可查出什么端倪了?”
“有所怀疑,没有证据。没找到大哥之前,也不敢打草惊蛇。”
沈博的脸色很是沉重,他不是鲁莽之人,这些年,他们沈家一直被人掣肘,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动手了。
“明日一早外祖父醒来,我和萧逸就去找大舅舅和表哥,小舅舅安心在此坐镇。”
“好。你们早点休息,一路辛苦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博想到云倾能如此快的赶到,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一来又忙到这个时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赶忙让他们先休息。
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萧逸一眼,便宜你小子了。
“小舅舅慢走。”
萧逸这一句小舅舅差点把沈博给送走,臭小子,可真滑头。沈博在心里想了上百种收拾萧逸的法子。
这一夜云倾睡得很是沉,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虽然只睡了几个时辰,一早醒来还是感觉神清气爽。
“倾倾,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沈博看到云倾二人天色未亮就来了沈老将军的院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休息好了。外祖父怎么样?”
“父亲刚刚醒来,正念叨你呢。”
沈博很是激动,没想到自家宝贝医术如此了得,父亲此刻除了身子有些虚弱,精神还不错。
“是倾倾来了吗?”
云倾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屋内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粗粝中带着浑厚的颤音。
“外祖父,是倾倾来了。”
云倾大步迈入房中,看着床上靠坐着翘首以盼的沈老将军,眼中又涌起了泪意。
“丫头,快,快来外祖父好好看看。”
云倾坐到床边,一手抚上了他的手腕, 脉象平稳,毒已经解了,多年的旧疾也在慢慢修复。
“丫头,这些年你受苦了。外祖父无能啊,连你都护不住。”
沈老将军颤抖着手想要抚摸下这张熟悉却稚嫩的脸庞,却瞬间老泪纵横。
他只有沈岚这一个独女,老妻走得早,他们父子三人从小就宠着沈岚,却不曾想被云和那个道貌岸然的给骗了。
他当年并不同意沈岚嫁给云和,总觉得那小子眼神不清正,无奈沈岚执意如此,他怕他们一家都在边关护不住沈岚,几乎掏空了沈家的家底十里红妆送嫁。
头两年沈岚还每月一封平安信,云和也渐渐在朝中立足,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他们一家两年回京述职一次,每次看着活泼可爱的外孙女,沈老将军总感觉宝贝女儿有些郁郁寡欢,问她却说一切安好,可那眉目间挥之不去的愁绪让他忧心不已。
不过那时候云和风评还不错,见面总是恭敬的很,就是那双带着算计的眸子让人不喜。
沈家一家行伍出身,耿直率性,常年驻守南域,和京中官员几乎没有交集,也免得皇帝猜忌。
沈老将军记得最后一次离别之际,女儿已经再次怀有身孕,他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千叮咛万嘱咐,却不曾想再得知消息已是生死相隔。
而他得知之际已经大半年过去,他派了不少亲兵回京查探,都是女儿难产殒命,外孙女踪迹全无。
沈博还曾偷偷回京查过,什么消息都没有。
再次回京之际,他们一家亲自登门去向云和询问过,得到的回复和传言无二。
彼时云和已荣登相位,深得圣心,位高权重,沈老将军倒是想一刀结果了那厮,可沈家一大家子不能被连累。
他被气得大病一场,那之后再也不曾回京过,却从未断过查找姐弟二人。
“外祖父,当年的事情不怪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倾倾很好,弟弟也很好。您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回头还要教导皓峰那小子呢。”
云倾端起药碗喂老将军喝药,转移话题,沈家是直臣,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一腔忠心和热血都贡献在边关。
或许娘亲也是为了护住沈家,才那般委曲求全,不想将这些爱自已的家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