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
沐凡心中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等等，你说你早就闻到过它？”
“张医生”眯着眼睛，唇边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耐人寻味道：
“当然啦，小兄弟，我们不是很早之前就在102号仓库里见过面吗？”
“你，你是朱桓…”
沐凡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嘴巴微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但这一刻从对方口中得到确凿答案后，沐凡仍是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了波澜。
面前的“张医生”，便是迄今为止所见到的第三位朱桓。
同时，也是三个之中唯一一位仍保留有生前记忆、能与人正常交流的朱桓。
朱桓的眼神中闪烁着谐谑的光芒，玩味的在沐凡身上肆意游走着：
“当初我收到一条讯息，让我在那日准时前往102号自存仓取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讯息中却又未提及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直到我见到了你。”
“起初我一直以为自已要找的，是你从书架上取下的那本书。”
“可当我闻到你手腕上那股浓郁的宝气之后，我悟了，我要找的根本就不是那本书，而是你手上的这件宝贝。”
“从此以后它的美味令我魂牵梦绕，成为了我深深的执念。”
沐凡听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当初朱桓会突然现身在仓库内，居然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
可当初知道自已去往仓库的，只有刘文元一人！
难不成刘文元才是整个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
亦或是一直有别的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已？
可无论他们是谁，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时间，沐凡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脑袋胀得几乎要爆炸开来一样。
“究竟是谁杀了你？”
沐凡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已多时的疑问。
可出人意料的是。
朱桓面上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报仇雪恨的姿态，反倒是显得无比欣慰，宛若终得解脱一般，慢悠悠道：
“是啊！我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他一番，如果不是他杀了朱桓，又怎么会有我这个朱桓的降生呢？”
沐凡听着对方的话语，却是不觉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
这人既是朱桓，又不是朱桓。
那他究竟是什么呢？
另一边。
朱桓似是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激动，又一次伸手向着沐凡左臂而来。
沐凡见状急忙将怀里的半块板砖抽了出来，就这么横立在二人之间，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朱桓一愣，当即便捂着肚子大笑道：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你以为凭着一道已经破损的符箓，能挡得住我吗？”
沐凡却是不为所动，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大可以试试。”
这一下子，竟是朱桓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没曾想被沐凡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朱桓居然真的没有再贸然出手。
只见其面色一冷，那张脸上竟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狰狞，看上去犹如一头渐渐失控的野兽，令旁人不寒而栗。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朱桓的语气开始变得凶狠而冷漠，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听起来是那样的尖锐。
沐凡面色坦然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罢了。”
“什么？”
“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变化万千，为何又要费尽心思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呢？除非…”
朱桓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越发恶毒了起来。
沐凡却是双眼坚定无比的直视着对方，继续道：
“除非你本身并不强，甚至可能自身受到某种限制，只能通过引导人心来一步步达成自已的目的。”
说话之间。
沐凡抬起胳膊晃动了两下自已的左腕，幽幽道：
“刚刚被你抓住的时候，我用力之下居然瞬间就挣脱了出来，说实话，那一刻连我自已都感到如此的不真实。”
“那两个朱桓的手段我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我若被他们抓住，恐怕就算能侥幸不死，也总归得掉层皮吧！”
“而你呢？居然连一个普通人的手腕都抓不稳，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如今想来，你的能力应该是能够使人坠入幻境，有这种玄之又玄的手段，就算缺失点蛮力倒也没什么关系。”
朱桓倒是突地冷哼一声，猖狂大笑道：
“幻境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幻境？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啊！”
沐凡听后心里一阵打鼓，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颤颤巍巍着问道：
“不是幻境的话，那又是什么？”
朱桓显得无比自大，讥笑着嘲谑道：
“是一种情绪，是一种心境！我并没有办法使你陷入幻境中，我能做的只有引导你而已，你再来猜猜，我究竟是什么呢？”
话音渐落。
朱桓笑得脸扭曲成一团，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嘴角抽搐着，眼睛猩红，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沐凡没在意对方这副冷嘲热讽的样子。
在听完这一番话后，他愣住了，脑海中思绪万千。
“不是幻境，而是引导？那么也就是说，我现在眼中看到的一切，不是朱桓特意让我看到的，而是我自已本来就想看到的！”
沐凡心下雀跃，越想越是激动。
此时此刻，似乎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通顺连贯了起来。
细细回忆间。
沐凡在十楼背着贺倩婻逃跑时，心中不甘于就那么倒下，所以“张医生”及时出现了他们身边；
沐凡不希望被十楼内那群食人血肉的魔鬼找到，所以“张医生”居然施展出极为罕见的缩骨功，带着贺倩婻与沐凡成功在通风管道内躲过一劫；
沐凡希望能顺利到达警务室，所以伫立在一二楼内的茫茫众人，都变成为了一副低头闭眼、一动不动的沉睡姿态；
沐凡希望能顺利按下警报器得到莫私的援救，所以不仅警报器顺利得以接通，其内更传出了李建军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这个朱桓的能力如其所言，并不是制造幻境，而是能影响人的情感与心绪，从而使人心迷健忘、少液气乏、随邪倒见。
看着沐凡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朱桓语气冰冷无比道：
“想明白了吗？你现在还觉得这半块作废的符箓能救得了你吗？我杀你只需要心意一动，根本就无需蛮力。”
沐凡冷眸淡然，显得冷漠而又自信：
“如果你真能做到的话，早在最初遇到我的时候，便已将我除掉了。”
话音渐落。
沐凡振臂一挥，遥遥指向大厅内那芸芸众人，冷冷道：
“如果你真能轻而易举的杀掉别人，那么大厅里的这些人怎么会仅是失了神智，而不是全部死去呢？说实话，我可不认为你会是那种拥有好生之德的人。”
随着沐凡的话落，朱桓眉宇间浮起一抹戾气。
他似乎已猜到了沐凡接下来要说的话语，盯着对方的眼睛中满是恼羞成怒之色，却是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沐凡见状心头大定，神色严峻地继续道：
“因为你根本就做不到，你可以影响人的心绪，甚至可以无限放大这种情感，但是你无法改变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意愿。”
“那是一种向死而生的意愿。”
“在这所医院里，无论是谁，心底最纯粹、最直接的诉求便是‘活下去’，你无法通过情绪的引导而扭转一颗想要活下去的心。”
说到此处。
沐凡面上浮现出前所未见的凝重，声色俱厉道：
“你没法杀掉一个根本不想死的人，我说的没错吧？这便是你的限制，‘道’是化生天地的万物之母，所以不论你究竟是什么，都脱离不了‘道’，而这就是‘道’给你施加的限制！”
“换句话来说，只要我不想死，你就拿我没办法，我说得对吗？”
话闭。
朱桓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
他用力地抓着自已的头发，挠着自已的头皮，仿佛要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出来一样。
看着对方这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沐凡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赌对了！
这个朱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最恐怖、最强大的一个朱桓。
因为他不仅拥有智慧，更有玩弄人心的手段。
可从某种角度来说，同时他又是最弱小的一个朱桓。
因为他无法像另外两个朱桓一样，去肆意屠杀任意一个生命。
皆如《道德经》中所讲：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朱桓也一样。
为了制约拥有高超智慧的朱桓，“道”使其丧失了夺人性命的力量；
为了制约拥有强大力量的朱桓，“道”使其丧失了思考问题的智慧。
宇宙万物是守恒的，一切事物如果没有阴阳制衡，就会失去平衡，导致崩溃或瓦解。
而朱桓正是受到了守恒定律的制约…
直到这一刻，朱桓才真正正视着沐凡，幽幽问道：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看你先前的举动，恐怕是对我早有防备，你居然能早早识破如此精妙绝伦的伪装！”
沐凡闻言苦笑一声道：
“运气好而已…”
这倒真不是沐凡谦虚。
如果不是因为护身符箓的效果，沐凡不可能通过一双肉眼便看破周遭本质。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沐凡走狗屎运，正好看到了人群中真正的张医生，他也不可能联想到眼前这个“张医生”是假的。
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今晚的沐凡的确是走运的有些过头！
正在沐凡暗自里感到庆幸的时候，眼角却是不由一抽，看着眼前的朱桓渐渐心中生疑。
这个朱桓弱是弱，不过明显不傻，更可以说是十分聪明。
一个脑子好使的反派，又怎么会在这个档口啰啰嗦嗦着讲了这么多话呢？
“不好！”
沐凡心知不妙，忍不住暗自嘀咕道：
“这家伙是在摇人，是在等待另外两个朱桓的到来啊！”
沐凡心知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
当机立断下便举起手中剩余的半块板砖，径直糊在了对方的脸上。
一时间，朱桓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张脸上居然“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
犹如被烫伤一般，脸颊被砖面上的朱砂烧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焦痕。
沐凡见状心中大喜，匆忙起身朝向中药房的方向跑去。
可刚一抬脚，却是眼前一花，天地颠倒的晕眩感使其忍不住用力揉了下眼睛。
当沐凡再次睁开眼睛后，周围一切都变了。
警务室中流淌满地的鲜血，变作了一地闪着珠光宝气的金银饰品。
而大厅内的所有人，又转变成那副千姿百态的诡笑模样，此时正一起盯着沐凡。
那怪异的眼神，仿佛是想将沐凡生吞活剥了一般。
沐凡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杵着脑袋不顾一切的往人堆里扎。
这一回，所有人像是真的活过来一样，竟向着沐凡缓缓伸出了双手。
一只只手拽在了沐凡的身上、衣袖上，像是一张编织的巨网，想要将沐凡困于其中。
沐凡慌乱间紧咬牙关，不断向四周挥舞着手中的砖头。
那一只只手在触及砖头之后，却是仿佛摸在了一根高压电线上，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沐凡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就这么在人山人海中闯出一条路来，一路顺着窗口的方向，奔进了中药房之内。
紧紧闭合上房门之后，才敢回身向场中看去。
此际此分。
只见那密集的人群中，却是左右横移着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朱桓缓慢从其中走来，每一步都掷地有声，震慑人心。
而他那脸颊之上，如同一根燃烧的蜡烛一般，一滴滴白色的浓稠液体正顺着脸颊骨的流线缓缓下落。
朱桓撸起袖子抹了把脸，露出了脓液下掩藏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真正属于朱桓的脸。
或许可以说，是与太平间内躺着的那具尸体毫无二致的脸。
他是一个完好无缺的朱桓。
脸上没有褶皱，没有脓疮，找不到一丝一毫非人的迹象，看上去皮肤白皙，好似是个大活人一样。
甚至在那深凹的眼窝中，竟能看到一对正闪烁着阴芒的眼珠子，瞳孔里透着幽幽的光芒，仿若能穿透人心！
朱桓脚下不停，一步步向着中药房逼近，口中讥讽道：
“你不会觉得躲在里面就安全了吧？”
沐凡却是闻言一笑，眼睛向着身后的壁柜匆匆一扫，竟抬手间将一个标注着“辰砂”的抽屉从柜子上取了下来，从中抓了一把便护在自已身前，寻衅道：
“这会儿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我反倒觉得挺安全的。”
没成想朱桓嚣张跋扈的气势居然为之一顿，还真就停下了脚步。
顺着朱桓的视线看去。
被沐凡抓在手中的是一种橘红色的粉末，表面正呈现着油脂般的光泽，看上去颜色均匀且质地细腻。
正是朱砂无疑！
朱砂又名辰砂。
作为一种中药材而言，朱砂的主要功效有清心镇惊、安神解毒，对治疗心悸、失眠、眩晕等病症有一定作用。
所以一般在医院的中药房中都会有朱砂的存在。
而在传统文化中。
朱砂被视为极阳之物，具有平衡阴阳气的作用，能起到辟邪、镇煞的功效。
想来正是因为朱砂的缘故。
才会使得大厅内伫立的人群不敢靠近这间中药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