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是不会被终结的，”察哈尔眸色幽深，转过身语气低沉，“前朝灭，新朝起，循环往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安宁。”
“我明白，”敖云抬起头，苍老的脸上目光清澈坚定，“但是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护住我这方的子民，让他们能安稳度过一生。”
“所以你故意试探我，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你口中的‘天选之子’？”
察哈尔的声音不大，气势却压得敖云直不起身。
“可汗恕罪，属下已知天命，只剩残生，死亦无憾，只是巴林部还有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子民，我不得不为他们早做打算。”
察哈尔背着手，视线压在敖云花白的头顶上，良久没有说话。
“王后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但病去如抽丝，后续还需长期治疗，属下愿意倾尽所能，替王后彻底驱除病根。”
“威胁我？”
敖云浑身一颤，又重重叩首。
“不敢，只是想告诉可汗，我等残部，还有可用之处。”
事到如今，敖云只能赌一把，就赌林嘉言在察哈尔心里的地位，够不够换来整个巴林部落的安稳。
两人一立一跪，屋里静了下来。
“起来吧。”察哈尔终于开口。
他伸手扶起敖云，“草原同胞本就是一家，首领既然如此相信我，察哈尔自当尽力。”
敖云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热泪盈眶，“多谢可汗。”
林嘉言注意到部落里大家都在收拾行囊，她有些疑惑地问察哈尔，“巴林部要迁徙了？”
察哈尔小心地扶着她，用手掌帮她挡着刺眼的阳光，“是跟我们一起回俄日和。”
“啊？”林嘉言惊讶地停住脚步，“这么突然？”
“巴林部避世已久，没有自已的军队，这么多年全靠四处躲藏来远离战乱。敖云此番……也不过是想替部落谋个后路罢了。”
林嘉言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突然接纳这么大一群没有战斗力的子民，对俄日和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难道……
“是因为我吗？”
察哈尔掩饰眼底的惊讶，笑着拍拍她的头，“别多想，我要平定天下，就不可能对无辜的同胞视而不见，更何况敖云医术了得，未来也会是俄日和的一大助力。”
“可是……”林嘉言仍是不放心，生怕他是因为自已才被迫背上这个包袱。
“好啦，”察哈尔扶着她继续散步，“这些事情是我该考虑的，你就别想了，病中切忌多思，你就安心养病，其他的都交给我，好吗？”
林嘉言抬眸，眼里闪烁着碎光，抱住察哈尔点了点头。
察哈尔带着巴林部上了路。
林嘉言还是坐不了马车，好在现在天气暖和，被察哈尔用毯子裹着抱在怀里，倒也不会冷。
晚上队伍驻扎休息，林嘉言在马车上补眠，察哈尔守在她身边。
陶莉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进来，察哈尔接了过来，“多谢。”
察哈尔小心翼翼地吹凉了一口一口喂着林嘉言，陶莉支着下巴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有人在叫察哈尔，林嘉言拿过碗，对他道：“你去吧，我自已吃就行。”
察哈尔不放心地交代：“还有些烫，慢着点，我去去就回。”
“没事，”林嘉言推了推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快去吧。”
察哈尔出去后，陶莉还在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林嘉言端着碗打量她，陶莉看起来跟莲心差不多大，想来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莉莉。”
陶莉愣了下，指了指自已，“叫我？”
林嘉言笑了笑，“你比我小，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噢……都行。”陶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看起来有心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陶莉看着一脸真挚的林嘉言，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林嘉言招手让她坐到自已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是因为要离开家，所以不习惯吗？”
陶莉摇摇头，“我爹娘很早就死在战乱里了，我早就没有家了。”
林嘉言吃了一惊，没想到看起来热情洒脱的陶莉竟然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陶莉笑了笑，“部落里像我这样的孤儿还很多，是敖云收留了我们，所以巴林部在哪儿，我们的家就在哪儿。”
“没事了，以后俄日和就是你们的家。”林嘉言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
陶莉点点头，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所以你是为什么不开心呢？”林嘉言话锋一转，歪头看着她，“是因为喜欢上察哈尔了吗？”
“啊？”陶莉感觉自已被看穿了，瞬间涨红了脸。
林嘉言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他的确跟别人很不一样，他很好，你会对他有好感也很正常。”
“可是他的好都给你一个人了。”陶莉小声嘀咕。
“你还小，涉世未深，分不清有好感和喜欢的区别，”林嘉言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耐心地开导着她，“人都会慕强，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等你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陶莉撅了噘嘴，“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看你们感情这样好，有点羡慕罢了。”
林嘉言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不必羡慕别人，你的真命天子说不定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呢。”
察哈尔和敖云讨论了一会儿后续的行程安排，回到马车时陶莉刚好端着碗出来。
“可汗。”陶莉笑着大大方方跟他打了声招呼。
察哈尔点头应了一声，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奇怪。
推开门，林嘉言正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察哈尔坐过去，把她的头放在自已胸前，“累了？”
林嘉言闭着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刚刚跟敖云商议好了，明日我们带着先头部队先走，还得提前回去安排好各项事宜。”察哈尔揉了揉林嘉言的后颈，“再坚持几日，就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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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日和，大帐里，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扎那坐在首位，看着堂下衣着华贵的女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都兰投去求助的目光，都兰叹了口气，开口道：“可汗事务繁忙，这两日正好不在部落里，公主不介意的话还是暂且住下，一切等可汗回来后再做定夺吧。”
女人冷笑一声，“无妨，我继续等着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