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尔孤身一人骑着马，正朝着大部队的方向拼命追赶。
“轰……”
远处山谷传来一声闷响，察哈尔猛地拉紧缰绳停住马。他睁大眼睛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喃喃道：“怎么会……”
来不及多想，下一刻，他重新催动龙骧，朝着那处狂奔而去。
最后一块儿巨石落地，山谷里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那是硝石燃烧后的味道，混合着烧焦的木炭和肉体的气息。
阿娜日带着人冲进山谷，此处硝烟弥漫，满目疮痍。低洼的谷底已经被落石填满，三万大军命丧于此，无一生还。
“挖……给我挖……”阿娜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颤抖着去用双手去扒开石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还有人活着呢？我得带他们回家……”
那样剧烈的爆炸，连山谷的巨石都化作齑粉，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呢。
阿娜日想不了那么多，她拼命地搬开碎石，嘴里喊着布勒胡木的名字，双手被划得鲜血淋漓。她不相信，三万铁骑，三万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瞬间被融化了，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她们从白天挖到天黑，阿娜日不知疲倦似的在石碓里拼命地刨。她的耳朵里流出鲜血，只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声。她不能停下，不能思考，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
“将军，将军……”
有人在身后拼命喊她，但她听不见，依然还在往前挖。
“将军！”
直到有人冲上前， 拉住她的手臂，阿娜日才脱力跌落在地上，木讷地抬起头。
“台吉来了。”
那人指了指谷口的方向，察哈尔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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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言这两天睡得不好，夜里总是心悸。莲心安慰她是孕中多思，她却仍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他这几天都没有传信回来。”林嘉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
“行军打仗，也不是时时都有机会能寄回家书的。公主别多想了，还是早些睡吧。”莲心给她披上外衣，劝她上床休息。
“我感觉不太好……”林嘉言捂住了胸口。
“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莲心还以为她又难受了，正准备去叫大夫来看看。
林嘉言拉住她的袖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公主……你怎么了？”莲心帮她拭去眼泪，担忧地扶住她的身体。
林嘉言也说不上来，就是突然觉得心很痛，像是一股麻绳拧住了她的心脏，紧紧缠绕，让她喘不过气。
夜里，林嘉言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进入浅眠，却又陷入了血色沉沉的噩梦里。
梦里察哈尔陷入满是鲜血尸骨的泥潭，越陷越深，林嘉言扯着他的衣服拼命往外拽，却只能被他一点一点拖进泥潭。察哈尔半合着双眼，对一切都无知无觉。她想大声喊他，却觉得喉咙里堵着棉花，喊不出声音。
“嘶。”
腹中一阵锐痛将林嘉言唤醒，她捂着肚子出了一头冷汗。莲心听到声音立刻端着烛火进来。
“公主，怎么了？”
林嘉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拉着莲心的手问：“察哈尔有消息了吗？”
“还没……”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那声音如雨前闷雷，引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嘉言迅速从床上起身冲向门外，莲心立刻抄起立架上的披风追了上去。
一拉开门，林嘉言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听得人心神俱颤，肝肠寸断。
前线传来战报，布勒胡木带领的三万铁骑，尽数命丧赤勒丹河谷，尸骨无存。
夜风寂寥，万鬼哀嚎。
俄日和挂起了白幡，所有人一身缟素，都兰和林嘉言带着众人站在路口，等着大军回朝。
人们嗓子已经嚎哑了，眼泪已经流干了，此刻都只是神情木然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幻想着自已的丈夫儿子，还能再次归来。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一行队伍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林嘉言想要上前看清楚些，站了许久的双腿却麻木地像灌了铅。
察哈尔位于队首，穿着白色丧服，腰间系着缟麻白布，身后的队伍举着白色灵幡。
远远看到那白幡，刚平息下来的人群又开始放声大哭，呜咽声交织成片。
都兰用帕子擦着眼泪，走上前去，扎那翻身下马一把拥住了她，阿明也哭着扑进她的怀里。三人支撑着彼此，抱头痛哭。
察哈尔平静地指挥队伍回到营地，安排军医救治伤员，井然有序地下达着一系列的指令。
林嘉言看到阿娜日也被送进了营帐。她双手裹着厚厚的纱布，乌发散落，飘荡在风里，脸上是一片麻木的死寂。
布勒胡木不在了，作为他生前钦定的接班人，察哈尔接起了俄日和的大旗，成为了新的可汗。
他挺着脊梁，没有流露出一丝脆弱。林嘉言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浓郁到实质的悲痛，但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像扎那一样放声大哭。
他必须撑住这口气，笔直地站在这里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他在，俄日和不会倒下。
林嘉言的眼泪停不下来，她感觉自已是在替察哈尔流泪，他那无法抒发的悲伤与痛苦，都通过林嘉言的眼睛溢了出来。
夜里，林嘉言坐在案前发呆。
察哈尔回来后就一直忙着安抚人心，整顿部队。从白天到黑夜，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林嘉言本想陪着他，但她身子重，今日已经站了许久，实在是撑不住了。
莲心扶着她回来，但她却不肯休息。执着地坐在这里，等着察哈尔。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断断续续传来不知名的呜咽声。风从打开的门缝里鼓了进来，林嘉言捂住嘴巴闷咳了几声。
莲心拿来热手帕给她敷脸，实在不忍心看她憔悴的样子，“公主，您不肯上床入睡，那至少也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这样下去您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的啊。”
一闭上眼睛，林嘉言就会想起今天察哈尔的样子，那样沉重的悲痛从他的身上蔓延到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用了，我等着他。”林嘉言拿下脸上的手帕，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