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星在战火中挣扎时，费雷泽的晨雾正裹着炊烟在村落间流淌，李民蹲在溪边浣洗着粗布衣裳，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彦坐在不远处的大青石上，金发随意绾成松散的发髻，赤着脚踢打水面。她身上那件艾兰王国常见的麻布长裙早被洗得泛白，却依旧掩不住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矜贵。
"小娘子好福气哟！"挎着竹篮的老妪蹒跚而过，浑浊的眼珠在他们之间逡巡，"这般疼媳妇的郎君，十里八乡都寻不出第二个。"
李民拧衣的手顿了顿，抬眼便撞见彦藏在粼粼波光里的笑意。她状似无意地偏过头，发丝垂落的阴影却遮不住耳尖泛起的薄红。暗位面深处传来细微的涟漪，像是春日柳梢拂过湖面——那是彦用残存的神圣编码强压下的雀跃。
"阿婆说笑......"他张口欲言，却被溪畔浣衣的妇人们嬉笑着打断。
"李家郎君莫害臊！昨儿个见你背着小娘子求医，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哟......"最年长的妇人将捣衣杵砸得啪啪响，"我家那口子要有你半分体贴，老娘给他立长生牌位！"
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佯装被口水呛到。李民望着她绯红的侧脸，到嘴边的解释在舌尖转了个弯，化作青石板上滴答的水声。暗位面的链接诚实得近乎残忍，他能清晰感知到彦每根神经末梢的战栗，像是偷吃到蜜糖又怕被发现的猫。
......
神圣艾兰王国的都城矗立在平原尽头，黑曜石城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城楼上飘扬的旗帜绣着展翅的银鹰。街巷间挤满欢呼的人群，花瓣与彩绸如暴雨倾泻，金甲卫队护送着凯旋的仪仗缓缓前行。
“是艾妮熙德女王！”茶摊的商贩激动得打翻陶罐，“北境蛮族投降了！听说她亲率三百精骑突袭敌营，一刀斩了蛮族酋长的脑袋！”
李民踮脚望去，只见银甲白袍的女王端坐战马之上，染血的披风猎猎如旗。她眉眼如刀锋淬炼过般凌厉，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学者般的从容，仿佛马蹄踏过的不是敌酋尸骸，而是图书馆的大理石阶。
“出色的领袖。”李民轻声赞叹，目光追随着女王穿过长街，“杀伐果决却心怀悲悯，若她成为天使之王，成就未必逊于凯莎。”
彦抱着胳膊冷哼，暗位面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喉咙：“所以你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当王？”
李民完全没嗅到危险，学术探讨的热情彻底冲昏头脑：“你？让你带着天使冲锋还行，治国理政可比打仗复杂多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逐渐凝聚的杀气，"让你治国就像让烈焰之剑绣花......"
空气骤然凝固。
彦的瞳孔泛起危险的金芒，指尖捏着的陶杯裂开蛛网纹。
"李！民！"
暗位面中的暗能量突然暴走，她揪着男人衣领按在墙壁上，眼底流转着恒星坍缩般的金芒："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脑子的武夫？"
“不然呢？”某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完蛋。
李民后知后觉地咽了下口水，暗位面里属于天使的怒火正化作滔天巨浪——他这才想起，凯莎陨落后，彦才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七千年的求生本能疯狂报警，可嘴比脑子快了一步：“你当年追着恶魔砍了三个星系的时候，战术记录仪都快被你劈出火星子了……”
“额……”某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后，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模仿七千年前那个撒娇求原谅的小男孩，“我说其实是因为某个该死的蓝色杂毛鸟捣乱导致我嘴瓢了你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么？！”天使的微笑无比“核碍可氢”。
街边人群的欢呼声浪扑面而来，而天使的微笑比烈焰之剑更危险：“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我的意思是……”李民急中生智，“艾妮熙德的优秀反衬出你的特别！你看，她需要殚精竭虑权衡利弊，而你只需用剑锋照亮正义——”
“说人话。”
“你当王确实勉强了点……”（此时暗位面中不睡觉窥屏的逝者和某碎成沫沫的前诸神之王：这厮没救了......扶额叹息.JPG）
暗位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
李民在求生欲驱使下抓住彦的手腕，语速快得堪比天体计算机：“但宇宙需要不同的领导者！艾妮熙德是运筹帷幄的棋手，你是撕裂黑暗的雷霆！就像……就像地球需要牛顿也需要李白！”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在鬼扯。
“艾妮熙德专精内政，你擅长征伐，各有所长......”李民手忙脚乱地摸出刚买的蜂蜜糖，献宝似的推到彦面前，“就像烈焰之剑需要剑刃和剑柄配合，对吧？”
彦抓起糖块狠狠咬下，仿佛在咀嚼某人的骨头。
"其实吧，别说......咳咳，哪怕是我，比起她也差点意思。"李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意思是连你也不如她？"彦突然停下动作，怒极反笑，"伟大的李民先生自愧不如？"
"是！"李民破罐子破摔地喊出声，"我从来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他的声音在巷壁间回荡，震落簌簌积雪，"当年如果有其他人能对抗智械，我宁愿在实验室带学生！每天看看数据喝喝茶，晚上回家有......"
他突然卡住，彦揪着他前襟的手正在颤抖。
"回家有什么？"天使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李民望着她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突然想起七千年前达斯莱特星的雨夜。彼时年幼的他发着高烧蜷缩在彦怀里，听天使哼跑调的摇篮曲。那时的彦连"家"的概念都不甚清晰，却为他筑起最温暖的巢。
"有等我的人。"他轻轻握住彦的手腕，"有热乎的饭菜，有......"
"有妻子。"彦突然接话，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还有吵吵闹闹的孩子。"
她别过头望向凯旋的队伍，艾妮熙德正在接受孩童献上的花冠。女王弯腰微笑的刹那，彦忽然轻声问：“如果我不是天使之王，你会不会更轻松些？”
李民怔住了。
“我从未觉得你是负累。”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彩绸碎屑，“但如果你能摆脱那些责任……”
“我可以。”彦突然打断他，瞳孔深处流转着星辉，“等艾妮熙德加冕，我会把天使之城交给她。”她转身走向城外荒野，声音散在夜风里，“到时候我就只是彦——你的战友，你的……”
后半句消弭在唇齿间，但暗位面泄露的心跳震耳欲聋。
篝火在破庙里噼啪作响，李民用树枝拨弄着烤土豆，余光瞥见彦正在擦拭烈焰之剑。剑身映出她微微的嘴角，仿佛偷吃到糖果的孩子。
“其实你很高兴吧？”他冷不丁开口。
天使手一抖，剑尖戳进地砖：“什么？”
“艾妮熙德越优秀，你越能心安理得地撂挑子。”李民把烤得焦黑的土豆递给她，“然后就能……”
“闭嘴吃你的！”彦把土豆塞进他嘴里，耳尖红得滴血，“再废话就把你种进菜园当萝卜！”
庙外忽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星河在天穹缓缓流转。彦抱膝望着篝火，忽然轻声道：“等一切结束，要是我们能活着，我们去天狼星开个小酒馆怎么样？你调酒我收钱，谁敢赖账就剁了喂冷。”（某单马尾矮个女天使：天使彦你个*****我****你***（优美的梅洛脏话）！）
李民笑出声：“然后被地共联以无证经营查封？”
“那就去荒星种土豆！”
“会被星际蝗虫啃光的……”
“李！民！”
笑闹声惊飞栖息的寒鸦，星河倒映在彼此眼中。彦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她想象艾妮熙德戴上王冠时，浮现的不是权力交接的肃穆，而是李民在吧台后擦拭酒杯的模样——没有文明重担，没有宿命之战，只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而她会坐在窗边最亮的座位，对每个客人炫耀：“瞧见没？那个笨手笨脚的老板，可是本天使亲自选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虽然他也猜得到——艾妮熙德越耀眼，她越能安心卸下天使之王的冠冕。等到新王加冕的那天，她便能撕碎神圣左翼的枷锁，以奥古斯·彦的身份，陪他首面混沌尽头的永夜。
彦终于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哽咽。她将脸埋进他胸膛，听着那真实的心跳，忽然庆幸这场意外的“流放”。没有人类之主的重担，没有天使之王的枷锁，他们终于能在月光下做回李民与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