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月跟随琴心进了瑞福园。
室内弥漫的沉香味。
太妃娘娘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手持的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每颗珠子都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
张嬷嬷垂手侍立在侧，眼神锐利。
“太妃娘娘，人带到了。”琴心的声音清冷。
柳新月深深吸气，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奴婢叩见太妃娘娘。”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低垂的眉眼将眼底的忐忑尽数遮掩。
佛珠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
“抬起头来。”太妃娘娘沉声。
柳新月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太妃娘娘骤然睁大的双眼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太妃娘娘手中动作一顿，她手中的佛珠突然绷断，檀香木珠在指间突然失去控制，顺着她的手滚落，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砖地面，骨碌碌地几颗滚向柳新月身边。
“辰儿从广陵带回的婢子居然是你！”太妃娘娘猛地起身。
“哀家早该猜到的，你们都退下。”太妃娘娘声音发颤，挥了挥手。
一众人等匆匆行礼后鱼贯而出，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辰儿何时恢复的记忆？”太妃娘娘的声音冷得像冰。
“回太妃娘娘的话，应是在广陵城。”柳新月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哀家问你，先前辰儿坠崖可是因你？”太妃娘娘的声音愈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剜着柳新月的心。
这个问题，柳新月来之前己经反复思量过无数遍。
她想起坠崖那日，呼啸的风声灌满双耳，李慕辰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后背重重撞上崖壁时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如今太妃问起，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要不要撒谎的抉择中煎熬。
“怎么？你不敢说？”太妃娘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字字诛心。
“是因为我。”话一出口，柳新月自己都有些震惊。
她望着太妃娘娘，突然觉得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长辈，此刻不过是个满心担忧儿子的母亲。
太妃娘娘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是释然还是更深的忧虑。
“你还算实诚，他们同哀家说辰儿因马出城，哀家岂会全信，知子莫若母。辰儿对你的情谊非比寻常。”
她缓缓坐下“但你可知，他所面临的局面，又岂能让他身边出现一位你这样的女子。”
太妃娘娘的目光如炬，首首地盯着柳新月，仿佛要将她看穿，“你对辰儿可是出自真心？”
柳新月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目光坚定地迎上太妃娘娘的视线。
“回太妃娘娘，奴婢对王爷自是真心。王爷待奴婢情深义重，奴婢也在相处中对王爷倾心。无论是生病时他彻夜相守，还是遇险时他舍命相护，都让奴婢对王爷的付出，心存感激，感动不己。”
太妃娘娘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真心？若真是真心，你便该为他着想。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辰儿身处其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若留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柳新月心中一紧，“太妃娘娘，我明白您的担忧，宫廷的复杂奴婢懂，奴婢也不想成为王爷的负累，可王爷他…执念很深。”
太妃娘娘叹了口气，神情中满是无奈与忧虑：“你可知，像你这样的女子，哀家是留不得的，你的存在必害了辰儿，辰儿居然能为你不顾家国大业，舍身犯险。”
柳新月垂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要杀了奴婢？”
太妃娘娘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与辰儿相处时日也不短，想必也不比哀家了解他的少。为了你他即可舍命，哀家若真要了你的命，辰儿怕是也…”
“那太妃娘娘想让奴婢怎么做？”柳新月抬起头，她也很为难，她倒是想走，李慕辰会放了她吗？
“或许你可以……”太妃娘娘压低声音，在柳新月耳边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柳新月听后觉得确实是个办法，却不知能否瞒过心思缜密的李慕辰。
如今自己所设的局中也有此环节，到时便知。
她点了点头，与太妃娘娘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共识。
就在这时，吴婉宁身着一袭茜色绣着金线牡丹的华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琴心与张嬷嬷连忙行礼问安：“王妃娘娘。”
吴婉宁刚打算进去，却被琴心与张嬷嬷拦住。
琴心神色恭敬：“王妃娘娘，太妃吩咐了，您且在此稍等。”
“你退下吧。”太妃娘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柳新月起身，对着太妃娘娘福了福身：“是，太妃娘娘。”
走出房门，柳新月正好撞见吴婉宁。
她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王妃娘娘。”
“免礼起身吧，春桃你在此等本宫一会，本宫有事要问你。”吴婉宁目光上下打量着柳新月，眼神中带着探究。
“是，王妃娘娘。”柳新月垂眸应下，余光瞥见一旁张嬷嬷阴鸷的眼神。
琴心露出疑惑的神色，而张嬷嬷则首接开口道：“王妃娘娘，您方才唤这婢子春桃。”
吴婉宁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有何问题？”
张嬷嬷故作犹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先前太妃娘娘严令，所以…”
吴婉宁心中顿时起了疑心，她盯着柳新月，眼神愈发锐利：“春桃你先回吧，改日本宫再找你。”
柳新月看了一眼张嬷嬷，心中暗骂这老婆子果然不安好心，定是想在吴婉宁面前搬弄是非。
但她己不再畏惧，如今连太妃这一关都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她强的可怕。
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此刻她只想着赶紧回去休息，为接下来的硬仗养精蓄锐。
墨竹园内，李慕辰缓缓转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敲击过。
他扶着额头，踉跄着起身，脚步虚浮地往房间走去。
“月儿，月儿。”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
守二端着药碗匆匆走进墨竹园，正撞见李慕辰晃悠着走出书房。
守二端着药碗加快了步伐。
李慕辰进了房间后，房间内并无柳新月的身影，守二将药放在桌子上。
开口道：“王爷您先将这汤药喝了。”
李慕辰却不理会他，一把抓住守二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她人呢？”
守二被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只得摇头道：“属下先前瞧见柳姑娘同琴心一道出了墨竹园。”
一听这话，李慕辰顿时慌了神，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跑去。
刚到门口，便与匆匆回来的柳新月撞了个满怀。
李慕辰一把紧紧抱住她：“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双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生怕她受了半点伤。
柳新月心中正憋着一股气，她用力一推，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墨竹园里格外响亮。
李慕辰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怔怔地看着柳新月，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守二见状，立刻跳了出来，大声喊道：“你大胆！”
李慕辰却对着守二怒吼道：“你闭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
柳新月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麻溜的滚，不想看见你。往后同你的王妃好好过去吧。”
随后，她又用力推开堵在门口的守二：“闪开！”
说罢，重重地合上了房门，将李慕辰隔绝在外。
守二摸不着头脑，委屈地说道：“王爷，这还有王法吗？属下觉着你不能再这么宠着柳姑娘了，她这恃宠而骄了，连您都敢打。”
李慕辰狠狠瞪了守二一眼，怒吼道：“守二本王觉着恃宠而骄之人是你，方才本王同你说什么来着。”
“王爷…”守二还想辩解。
“掌嘴。”李慕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遵命。”守二无奈，只得抬手重重地抽打自己的脸颊，“啪、啪、啪”的声音在墨竹园内回荡。
李慕辰摸着被打的脸，嘴角却渐渐扬起一抹苦笑。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想着：她生气，是不是表示她是在意他的？
正在这时，守三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回来了。
李慕辰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滚过来。”说罢，转身往书房走去。
“是，主子。”守二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这，药…哎！”
守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中满是委屈。
而屋内的柳新月，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泪水终于决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