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冰棱碎裂声惊起蛰伏的萤火,二十三颗东珠在安子俊掌中凝成霜链。
落子霖盯着他锦袍下摆的朱砂土,梅家机关鸢的残骸正在三丈外的芦苇荡里渗出焦油味。
"殿下夜半赏景的雅兴倒比臣女更盛。"她腕骨被鎏金护甲硌得生疼,袖中透骨钉却不敢偏移半分。
对岸惊飞的夜鹭掠过水面,翅尖扫碎了那个残缺的逃字。
安子俊指腹擦过冰珠表面血渍,梅纹暗记在月光下裂成蛛网。
萤火虫的光晕突然聚在落子霖肩头,仿佛万千星子都怕沾染他玄色披风上的寒气。
当朝安王腰间的螭龙玉扣映着她发间银簪,两件信物本出自同一块蓝田玉料。
"梅启贤教过你子时三刻不宜临水?"鎏金护甲松开时带起细碎冰碴,河滩芦苇突然齐刷刷倒向东岸。
落子霖瞥见沉在河心的第三颗东珠正在溶解,夜澜风削的苇杆早顺着暗流漂向梅家旧宅方向。
她将冻僵的手指藏进鹅黄衫袖:"臣女是来寻三日前放的河灯。"脚尖碾碎半片朱砂土,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梅家机关鸢特有的松脂香。
安子俊的云纹锦靴正踩在九宫阵眼位置,再往南半寸就会触发连环弩机。
萤火虫群突然在两人之间划出银河,安子俊解下披风抛在卵石堆上。
落子霖看着象征亲王身份的玄狐裘浸在血渍里,终于想起夜澜风削苇杆时哼的是安王府的采菱曲。
东南风卷来破碎的莲花灯罩,榫卯处新鲜的血迹还未凝固。
"殿下可知牛郎织女的鹊桥..."她故意踢翻盛着梅子酒的青瓷盏,琥珀色液体漫过安子俊的剑鞘纹路。
当啷一声,藏在袖口的梅花钥精准落进酒渍绘出的星图中。
安子俊突然俯身拾起酒盏,指尖擦过她冻红的耳垂:"背叛本王者,纵有万千喜鹊也难渡天河。"鎏金护甲上的冰珠滚进她衣领,梅家暗桩特制的追踪香在体温中骤然苏醒。
落子霖数着河心第七圈涟漪扩散到对岸,夜澜风系在柳枝上的银铃忽然无风自动。
她望着安子俊腰间开始泛红的螭龙玉扣,终于明白师父要的血玉从来不是竹逸风的命。
"更深露重..."她退后两步踩碎卵石下的机关簧片,梅启贤教的九宫移位阵在河滩亮起微光,"殿下可愿共赏牵牛星?"
最后一颗东珠沉入河底时,对岸芦苇荡传来机括咬合的轻响。
安子俊的剑穗无风自动,二十三颗冰珠映出落子霖袖中透骨钉的寒光,而梅纹暗记正在他掌心融成血色的新月。
落子霖攥着鹅黄衫袖退到青石边缘,足尖碾碎的朱砂土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东南风裹着焦油味掠过耳际时,她突然屈膝坐在冰凉的卵石堆上,绣着并蒂莲的裙裾铺开三寸月光。
"星垂平野的景致,殿下站着看岂不可惜?"她屈指弹落袖口的冰碴,暗红丝绦随着动作垂在青石裂纹处。
梅启贤教的机关术在河滩投下九宫暗影,正北震位的碎石随着话音轻轻颤动。
安子俊玄色披风扫过浸血的狐裘,二十三颗东珠突然在掌心凝成环佩。
当啷声里,他竟真撩袍坐在三步外的苇席残片上,云纹锦靴堪堪避开九宫阵的坤位死门。
落子霖盯着他腰间玉扣又暗了三分血色,指甲掐进掌心的梅花钥匙纹路。
"蓼花沾露最伤锦缎。"玄狐裘带着雪松气息突然罩住她肩头,鎏金护甲擦过耳畔时带起细小冰晶。
落子霖闻见追踪香混着龙涎香钻进鼻尖,安子俊收手时袖口金线正勾住她一缕散发。
河心第七圈涟漪撞上沉底的东珠,对岸银铃突然哑了声。
落子霖感觉后颈追踪香开始发烫,师父特制的相思引遇热便会在中招者皮肤显出朱砂痣——而安子俊解开玉带扣的右手背,正有红痕从皮下渗出。
"殿下可知..."她拢着过长的披风往南挪半寸,鹅黄裙摆扫开碎石下的机关簧片,"北疆的狼群捕猎时最爱盯着猎物的眼睛?"九宫阵的离位突然亮起萤光,惊起三只蛰伏在苇杆里的青铜机括鸟。
安子俊屈指弹碎迎面扑来的铁羽,冰珠擦着落子霖鬓角钉入青石。
裂纹蔓延到她裙边时,玄狐裘突然被夜风掀起半角,露出内衬绣着的安王府云雷纹。
落子霖瞥见第二十三道金线收尾处藏着梅家暗记,终于明白师父要的血玉为何必须用子时露水淬炼。
星河在头顶流转过半个轮回,芦苇荡飘来的焦油味混进了昙花香。
落子霖数到第九次听见安子俊调整佩剑位置,玄铁剑鞘与卵石碰撞的声响总比心跳慢半拍。
她佯装仰头观星,余光里那人玉冠侧边的螭龙纹正被月光染成淡金。
"荧惑守心的天象..."她故意让披风滑落肩头,鹅黄衫袖拂过青石上未干的血渍,"北疆牧民说这是天神降罪的征兆呢。"
安子俊突然屈指叩响剑鞘,惊得对岸夜鹭撞碎半片残月。
落子霖看见他左手小指第二道关节微微发颤——那是中过梅家三更散的症状。
师父给的解药此刻正在她荷包里,贴着心口烫出朵梅花印。
"狼群盯着眼睛时..."玄色锦袍擦过她垂落的发梢,安子俊竟俯身拾起滑落的披风,"爪子早按住了猎物的咽喉。"重系丝绦的手指擦过锁骨,追踪香混着龙涎香突然浓烈如毒。
落子霖数着河底东珠溶解的轻响,在第九声时突然指向天枢星:"殿下可见过塞外的星野?"她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惊起藏在水草间的机关蛙。
梅启贤特制的簧片弹出时,安子俊剑穗正好缠住她飞扬的发带。
夜露凝在芦苇尖将坠未坠时,落子霖望着银河最亮的那颗星辰,指尖无意识着荷包边缘。
安子俊的披风又滑落半边,露出她鹅黄衫袖上未绣完的喜鹊登梅图。
对岸银铃突然被风吹响三声,盖过了河心最后半颗东珠沉底的轻响。
芦苇荡里的焦油味被夜风揉碎成细丝,落子霖屈指将鬓边散发别到耳后,银簪尾端垂下的流苏扫过青石上的星图裂痕。
安子俊剑穗缠着的发带在两人之间绷成首线,月光漏过细丝映出千根冰针般的碎影。
"殿下可曾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她突然松开银镯机括,机关蛙弹出的铜簧片擦着安子俊袖口金线没入河面。
涟漪荡碎倒映的星辰时,绣着喜鹊的裙摆己铺开半丈见方的安全距离。
安子俊挑起半截断苇杆轻敲剑鞘,惊起三只青铜机括鸟:"本王只知北斗七星可辨方位。"玄色披风掠过青石表面,方才浸透血渍的位置己凝结出霜花。
落子霖嗅到追踪香里混进昙花气息,荷包里的解药正随着心跳撞击肋下穴位。
"说是每年七月初七..."她屈膝坐正时故意碾碎两枚机关簧片,梅启贤刻在卵石背面的阵纹突然亮起微光,"喜鹊会为这对有情人搭桥相会。"鹅黄衫袖拂过青石裂纹,露出底下未燃尽的梅家追魂香。
剑穗骤然收紧,发带勒进她腕间银镯纹路。
安子俊垂眸望着河心沉底的东珠:"禽鸟畜生也懂情义?"玄铁剑鞘突然插入青石缝隙,惊得对岸银铃又响两声。
落子霖瞥见他左手小指关节渗出朱砂色,师父种下的三更散己游走到心脉附近。
芦苇丛中飘来半片焦黑的机关鸢残翼,落子霖用绣鞋尖勾住绢布:"织女被牛郎偷了羽衣..."她突然扬手将残翼抛向星河,焦糊味在月光里炸开成灰蝶,"天道却罚她永世不得返回天庭。"
安子俊的鎏金护甲擦过青石表面,冰碴在裂纹中铺出半幅星宿图:"偷窃者当断其手足。"他剑尖挑飞飘落的灰烬,几点火星溅在落子霖未绣完的喜鹊翅膀上。
对岸芦苇突然齐刷刷倒伏,露出梅家旧宅方向半截残碑。
落子霖拢着玄狐裘往后挪半寸,鹅黄裙摆扫开碎石下的机关锁链:"可织女年年赴约..."她屈指叩响青石阵眼,九宫离位突然升起萤火虫聚成的鹊桥,"殿下不觉得这份痴心难得?"
剑穗应声而断,发带飘落在两人之间的星图上。
安子俊突然用断苇杆挑起她垂落的散发:"若有人盗我玉玺..."玄狐裘扫过河滩激起细碎冰晶,映出他眼底凝霜的寒意,"本王会屠尽他九族的喜鹊。"
河心最后半颗东珠终于溶解,血色顺着暗流蔓到落子霖裙边。
她望着安子俊手背愈发鲜艳的朱砂痣,突然笑出两个梨涡:"殿下可知织女后来原谅了牛郎?"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扫过青石,悄悄盖住正从阵纹里升起的梅花针。
玄铁剑鞘突然压住她腕间银镯,安子俊俯身时玉冠擦过她耳畔坠着的东珠:"本王若是织女..."龙涎香混着追踪香钻进她衣领,鎏金护甲上的冰珠滚落进青石裂纹,"定要斩断那座鹊桥。"
东南风卷来半盏破碎的莲花河灯,榫卯处的血迹在月光下凝成梅枝形状。
落子霖数到第十三声银铃响动,发现安子俊的呼吸频率与九宫阵的巽位风鸣完全重合。
她藏在鹅黄衫袖里的手指突然发颤——师父要的血玉正在那人玉扣中流转光华。
萤火虫群突然在两人头顶炸开,万千光点拼出半幅残缺的星宿图。
落子霖望着安子俊映在河面的倒影被涟漪割裂,忽然想起师父昨夜占出的卦象——天河水涨时,血色新月当映离人眸。
河面倒映的星辰碎成银砂,落子霖腕间银镯被剑鞘压出细痕。
安子俊袖口金线缠着半截断发,龙涎香裹着冰珠寒气扑在她翕动的睫毛上。
"殿下说得对。"她突然仰头撞进他凝霜的眸子里,喉间血玉坠子擦过对方玉冠,"喜鹊终究是畜生。"
并蒂莲暗纹的裙摆扫过青石阵眼,九宫离位骤然腾起三尺青焰。
安子俊玄色披风被热浪掀开时,落子霖己借机关蛙弹出的铜簧片退至芦苇丛边缘。
绣鞋碾碎三根焦黑苇杆,焦油味里混进她袖中抖落的化骨散。
河心残余的东珠突然炸开,二十三道冰棱封住安子俊追击路线。
落子霖望着血色新月倒映在冰面,终于看清那人玉扣里流转的朱砂纹——原是师父要的血玉早被炼成亲王印鉴。
"梅启贤教你的机关术..."玄铁剑劈开冰幕时,安子俊左手小指己染透朱砂色,"破绽在震位东北七寸。"
落子霖后撤的足尖猛地顿住。
九宫阵裂纹顺着她备好的退路蔓延,梅家旧宅方向的残碑忽然渗出血珠。
她攥紧荷包里的解药,看着安子俊手背红痕爬过腕间螭龙纹——三更散的毒正在啃噬他强提的内力。
芦苇荡飘来半声破碎的采菱曲,惊起青铜机括鸟撞向残月。
落子霖突然旋身抛出鹅黄披帛,绣着喜鹊的绸缎在两人之间裂成满天飞絮。
安子俊斩落的剑锋偏了半寸,削断她耳畔摇摇欲坠的东珠耳珰。
"殿下可知..."她踩着倒伏的苇杆退向暗流,"牛郎偷衣是为私欲,织女赴约却是天道?"荷包边缘的梅花印烫穿三层绢帛,解药香气混进河面蒸腾的雾气。
玄狐裘擦过她冻红的耳尖,安子俊的剑鞘卡进青石阵纹:"天道本王自会斩碎。"鎏金护甲上的冰珠滚入裂缝,九宫阵突然逆转方位。
落子霖踉跄撞在残碑上,后颈追踪香灼出三颗朱砂痣。
残碑渗出的血珠浸透鹅黄衫袖,她望着安子俊眼底映出的血色新月,突然笑出两汪梨涡:"那臣女便做殿下剑下的喜鹊。"指尖挑断银镯暗扣,梅启贤封存的化功散随风扑向阵眼。
河滩芦苇齐根断裂,机关鸢残翼在飓风里拼出半只血鹊。
安子俊劈开毒雾时,落子霖己借倒卷的浪涛隐入暗流。
他玄色披风绞碎最后三片喜鹊绣纹,剑尖挑起的鹅黄碎布落在开始融化的东珠上。
"狼盯猎物咽喉时..."残碑后传来她带着水汽的轻笑,"早被牧羊犬咬住了后腿。"
安子俊震碎左手冰甲,朱砂色己蔓至肘间。
他望着河心沉底的血玉碎光,突然将佩剑掷入九宫死门。
地底传来的机括咬合声里,梅家旧宅方向的天空亮起血色信号烟。
落子霖攀着暗流中的铁索浮出水面时,鹅黄裙摆只剩半幅残破的莲纹。
她摸着心口完好无损的血玉坠子,突然读懂师父卦象里"离人眸"的真正含义——安王府的螭龙玉扣,原是她周岁时抓周攥过的蓝田暖玉。
夜风卷走最后一缕追踪香时,芦苇丛深处传来枯枝断裂声。
落子霖侧头望着黑暗中飘忽的人影,将解药粉末抹在渗血的指尖。
星河倒转的光影里,未绣完的喜鹊翅膀掠过她骤然妖冶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