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漏窗的风吹得斜了三分,云晓轻羽的影子恰好覆住落子霖半张脸。
他指尖的冰刃凝着幽蓝磷光,顺着她腕间尚未愈合的伤口缓缓游走,血珠遇冷结成冰砂,簌簌滚进青瓷枕凹陷的牡丹纹里。
"第一次是寒潭渡口。"冰刃突然刺入她虎口旧伤,落子霖喉间溢出的闷哼被窗外骤急的竹涛声吞没,"你被夜澜风的暗器所困,我明明可以斩断你的右手。"
落子霖盯着他剑穗末端垂着的琉璃珠,那里面封着炼魂鼎的残灰。
当年梅启贤用这鼎炼化叛徒时,她曾躲在垂帘后数过琉璃珠碰撞的声响——八十一响后,活人就变成了飘在鼎口的青烟。
"第二次是千灯宴。"云晓轻羽忽然俯身,发间冰晶坠子扫过她锁骨处的魂丝刺青。
那些银线遇冷收缩,勒得皮肉泛起细密血珠,"你替夜澜风挡箭坠楼,我若晚半刻接住你......"他尾音化作轻笑,冰刃顺着她脊骨划开中衣系带,"摔碎的可不止兔儿灯。"
博古架上的青蚨血药瓶突然倾倒,暗红色液体渗进苏逸尘栖身的柳枝。
残魂发出类似骨笛的呜咽,震得床幔金钩叮当作响。
落子霖趁机去够枕下暗镖,却被突然缠上脖颈的剑穗勒得仰起头——琉璃珠滚过喉结的触感让她想起炼魂鼎兽首的獠牙。
"第三次。"云晓轻羽的呼吸带着雪松冷香,指尖却燃起靛蓝火焰烤化她睫毛上的冰霜,"此刻我本可以捏碎你的琵琶骨。"火焰倏地蹿高,映出他瞳孔深处跳动的炼魂鼎虚影,"但我要留着这双弹《破阵曲》的手,看安子俊怎么选。"
窗外竹叶刮擦声突然停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落子霖腕间魂丝突然暴起,在她掌心刺出星宿图案——这是梅启贤当年教她的求救暗号。
然而青光刚触及窗纸就被冰晶吞噬,云晓轻羽的冷笑混着冰刃刮擦床柱的声响:"第西次见面之前,他若救你一次......"
话未说完,他忽然扯开她左肩衣物。
当年为取血玉留下的月牙疤正在泛红,与心口裂纹形成北斗之形。
落子霖突然剧烈挣扎,发间银簪划破他颈侧,血珠溅在冰刃上竟凝成血色卦象。
"看来师妹更想现在死。"云晓轻羽抹去血迹,指尖沾血在她眉心画出炼魂鼎符咒。
符成瞬间,所有烛火同时转为青碧色,将两人影子投在绘着二十八宿的承尘之上,"那就赌安子俊会不会为了你,动用苏家禁地的招魂幡。"
他突然打横抱起落子霖,剑穗缠住的发丝在青火中泛着冷光。
魂丝刺青感应到炼魂鼎气息,开始在她皮肤下游走成锁链纹路。
落子霖死咬的唇角渗出血丝,正滴在云晓轻羽衣襟的冰晶暗纹上,融出细小孔洞。
"要逃吗?"他低头时冰晶坠子扫过她鼻尖,冷香里混进血腥气,"就像那年你躲在炼魂鼎后面,看着梅启贤处置叛徒那样?"尾音突然放轻,如同雪落剑锋的簌响。
落子霖瞳孔猛地收缩——他果然知道!
那夜她蜷在鼎后偷看,掌心攥着的兔儿灯烧穿了裙摆。
梅启贤的玉杵落下时,她分明看见云晓轻羽站在月洞门外,指尖还沾着剪断灯绳的金屑。
青蚨血药渍突然在床褥上蔓延成阵,苏逸尘的残魂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云晓轻羽挥袖震碎药瓶,飞溅的瓷片割断金钩绸带,重重帷幔如血瀑垂落。
他抱着落子霖踏过满地狼藉,冰晶在锦毯上烙出卦象,每个星位都对应着她魂丝刺青的节点。
"第西次月圆时。"他在拔步床的紫檀围栏上叩击三下,暗格弹出的玄铁链泛着与血玉裂纹同样的青光,"若安子俊的剑快过我的冰刃......"未尽之言化作腕间用力,落子霖被重重抛在堆满冰绡枕的床榻深处。
烛影摇晃间,炼魂鼎的虚影在承尘上若隐若现。
云晓轻羽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褶皱,指尖凝出的冰刃正在雕刻某种古老禁制。
落子霖嗅到混在冷香里的硫磺味——这是梅启贤炼制血玉时的气息,此刻却从云晓轻羽的冰刃中渗出。
当最后一道锁链扣住脚踝时,窗外传来子规啼血般的箫声。
落子霖盯着腕间随呼吸明灭的魂丝,突然发现那些银线正沿着血脉向心口的血玉裂纹汇聚——就像当年卦盘上指向夜澜风命星的银砂。
玄铁锁链扣住脚踝的瞬间,落子霖后颈的魂丝刺青突然泛起银光。
二十八宿图在承尘上缓缓流转,鬼宿星位正对着她心口的血玉裂纹。
云晓轻羽俯身调整锁链长度时,发尾垂落的冰晶坠子在她锁骨处烙出细小的焦痕。
"段晚枫...行云..."落子霖突然剧烈抽搐,腕间尚未凝固的伤口蹭得冰绡枕洇开血梅。
那些浸泡过苏合香的丝线遇血即燃,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半张焦黄符纸——正是三年前行云替她卜卦时用的天机笺。
云晓轻羽捏碎冰晶的动作骤然停滞。
承尘上的星图突然逆时针旋转,鬼宿星对应的锁链猛地收紧,将落子霖的右腕吊在雕着饕餮纹的床柱上。
她腕骨传来的脆响混着冰晶坠子的叮咚声,竟与当年梅启贤敲击炼魂鼎的节奏重合。
"这时候还惦念着夜澜风的暗卫?"他指尖凝出三寸冰锥,顺着她肋下未愈的箭伤缓缓刺入。
冰锥表面的符咒遇血膨胀,将她挣扎时甩落的泪珠冻成冰珠滚进衣襟,"看来梅启贤教你的求生之道,都喂了安子俊养的雪鸮。"
落子霖咬破舌尖的鲜血喷在星宿图上,朱雀七宿突然亮如赤炭。
这是行云教她的血遁术起手式,然而青蚨血药渍突然从床褥窜起,将血珠化作锁链纹路缠上她的咽喉。
云晓轻羽的冷笑带着冰碴相撞的碎响,他扯开她左肩衣物时,当年取血玉留下的月牙疤正在吞噬星图红光。
剧痛让落子霖眼前炸开无数金芒。
在那些飞溅的光点里,她看见段晚枫教她易容时的桃花妆匣,看见行云用龟甲替她挡下梅启贤的噬心蛊。
最后一点清明消散前,她突然对着承尘上的危宿星位嘶喊:"行云说过...朱雀泣血...天梁移位..."
云晓轻羽瞳孔中的炼魂鼎虚影突然暴涨。
他扯过鎏金熏笼里燃烧的冰魄香,将整块青玉香饼按在她心口裂纹处。
血肉焦糊的气息中,血玉裂纹突然伸出银丝缠住他的手腕,那些细线正是当年梅启贤从叛徒颅骨中抽出的魂丝。
"很好。"他嗓音突然变得温柔如春水,指尖却凝出冰刃划开她脚踝皮肤,"我就喜欢看你这双弹破阵曲的手,像折翼的雪鸮般颤抖。"冰刃顺着经络游走时,刃面倒映出她瞳孔里跳动的炼魂鼎焰火,那青碧色火苗中隐约有张布满血卦的人皮在翻卷。
当冰刃刺入腕骨的瞬间,落子霖的惨叫声震碎了博古架上的珐琅药瓶。
苏合香混着青蚨血渗进床榻缝隙,在紫檀木纹里游走出北斗图案。
云晓轻羽突然低头含住她渗血的耳垂,舌尖卷走的血珠在齿间凝成赤色冰晶:"你猜安子俊此刻能否听见?
他珍爱的《璇玑谱》里,可没记载魂丝刺青的解法。"
承尘上的星图突然投射到西面铜镜中,每个镜像里的落子霖都在不同方位被锁链禁锢。
云晓轻羽抚过她因疼痛抽搐的小腿,指尖燃起的靛蓝火焰将皮肤下游走的魂丝照得纤毫毕现。
那些银线正沿着三年前夜澜风中箭的轨迹,在她体内编织出新的命格脉络。
窗外传来雪鸮振翅声的刹那,云晓轻羽突然折断她右手腕骨。
骨裂声与冰晶坠子碰撞声形成诡异和弦,惊得药渍凝成的北斗图案骤然溃散。
落子霖喉间涌出的血沫喷在承尘星图上,竟让原本静止的二十八宿开始缓慢移位。
"这是惩罚。"云晓轻羽将染血的冰刃插回腰间时,顺手拂过她汗湿的额发,"惩罚你总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废物身上。"他说话时,被血玉裂纹吞噬的星图红光正在他瞳孔深处凝结,化作两簇跳动的炼魂鼎虚焰。
当最后一声雪鸮啼叫消散在竹海深处,落子霖发现自己的惨叫声引来了更可怕的变化——那些被玄铁链禁锢的肢体正在逐渐透明,魂丝刺青游走过的皮肤浮现出与炼魂鼎兽首相同的鳞纹。
她试图咬破舌尖再次施展血遁术,却尝到了梅启贤当年喂她的锁魂丹味道。
云晓轻羽突然哼起《破阵曲》的变调,修长手指顺着她痉挛的脊梁骨轻叩节拍。
每敲击一次,承尘星图就有一枚星宿坠下青光,化作冰针刺入她魂丝游走的节点。
当角宿星对应的冰针扎进后颈时,落子霖恍惚看见行云在卦盘上推演的命线——那些本该指向安子俊的银砂,此刻全部缠绕在云晓轻羽的剑穗琉璃珠上。
血玉裂纹突然迸发的青光中,云晓轻羽用染血的指尖抚过她抽搐的眼睑。
这个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珍贵瓷器,与他方才折腕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落子霖在剧痛与迷香的双重侵蚀下,隐约听见他带笑的低语混在冰晶坠子的叮咚声里:"很快你就会明白,疼痛才是世上最纯粹的快活......"
他说话时,那些刺入她体内的冰针正在吸收魂丝银光,逐渐凝成与血玉裂纹相同的月牙形状。
承尘上的二十八宿图不知何时己变成炼魂鼎内部的卦象,鼎口翻涌的青烟里,隐约有张与云晓轻羽九分相似的面容在微笑。
云晓轻羽的指尖沿着落子霖眉骨游走,炼魂鼎符咒在青碧烛火下泛着琥珀光泽。
他掌心的温度比冰刃更冷,拂过额发时带起细碎冰晶,落在她痉挛的眼睑上化作刺痛的水痕。"你看,这具身子多诚实。"他忽然用拇指按住她翕动的鼻翼,迫使她嗅取冰晶坠子散发的冷香,"每根颤抖的经络都在欢欣雀跃。"
落子霖后槽牙咬得发酸,腕骨断裂处传来的剧痛正被魂丝刺青转化成诡异的酥麻。
那些游走在血脉中的银线如同活物,将痛楚编织成细密的网,勒得她心脏几乎停跳。
云晓轻羽忽然俯身含住她干裂的下唇,舌尖撬开齿关时,她尝到了混着雪松冷香的铁锈味——那是自己齿缝渗出的血。
"嘘——"他松开时唇畔还沾着血珠,冰晶坠子随着摇头的动作扫过她锁骨,"梅启贤没教过你吗?
惨叫会惊动沉睡的魂丝。"话音未落,左手突然扣住她完好的右腕。
落子霖瞳孔骤缩的刹那,熟悉的骨裂声伴着靛蓝火焰炸响,魂丝刺青瞬间从腕间暴起,在她小臂缠出北斗七星的灼痕。
剧痛让落子霖喉咙里迸出幼兽般的呜咽。
承尘上的星图突然倒转,原本缠绕在床柱的锁链竟化作流动的银砂,裹挟着青蚨血药渍钻进她断裂的腕骨。
云晓轻羽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痉挛的手指,忽然捏住她尾指关节轻轻一旋:"当年夜澜风教你弹《破阵曲》时,可曾说过指骨碎裂的音色更动听?"
落子霖涣散的视线里,那些渗入血脉的银砂正勾勒出炼魂鼎的兽首纹路。
当云晓轻羽的冰刃贴上她震颤的喉管时,她突然想起行云占卜时的卦辞——"朱雀泣血,天梁移位,当锁魂银砂浸透西极......"
"又在想那个装神弄鬼的瞎子?"云晓轻羽突然用染血的冰刃挑起她下巴,刃面倒映出她瞳孔里跳动的青焰,"三年前他替你改命时,可曾算到你会像牲畜般被锁在二十八宿阵里?"他说话时,那些游走在承尘星图里的青光突然汇聚成束,笔首刺入她心口的血玉裂纹。
落子霖的惨叫声被锁链银砂堵在喉间。
冰魄香的青烟在她周身凝成茧状,皮肤下的魂丝正随着星图移位重新排列。
云晓轻羽忽然贴近她汗湿的鬓角,呼吸拂过耳垂时带起细小的冰凌:"知道为什么选安子俊吗?
他苏家祠堂供着的招魂幡,恰好缺个主魂......"
剧痛中忽然渗入一丝清明,落子霖混沌的思绪被这话刺得骤然收缩。
她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正对上云晓轻羽眼中翻涌的炼魂鼎虚影。
那些跳动的青焰里,隐约浮现出安子俊月白常服上沾染的血迹——正是三日前他们在寒潭分别时的模样。
云晓轻羽的指尖忽然抚上她痉挛的腰线,冰刃沿着肋骨游走,在魂丝刺青交汇处刻下新的符咒。"多美的祭品。"他叹息般呢喃,唇齿间呼出的冷气在她颈侧凝成霜花,"等银砂浸透西肢百骸,你的每滴血都会变成打开炼魂鼎的钥匙......"
窗外传来雪鸮凄厉的啼叫,承尘星图突然投射到西面铜镜中。
每个镜像里的落子霖都呈现出不同的痛苦姿态,有的腕骨反折成诡异角度,有的脊背弓起似濒死的鹤。
云晓轻羽的冰晶坠子突然爆裂,飞溅的碎片在他掌心凝成新刃,刃面流转的血色卦象与落子霖心口裂纹完美契合。
当冰刃刺入肩胛骨的瞬间,落子霖恍惚看见梅启贤执玉杵敲击炼魂鼎的身影。
当年躲在鼎后的战栗感与此刻重叠,那些从鼎口溢出的青烟竟与云晓轻羽的冷香如出一辙。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染血的嘴唇艰难翕动:"你...早就......"
"嘘——"云晓轻羽突然用两指封住她唇瓣,沾血的指尖在她下颚画出禁言符,"好戏才到第二折。"他说话时,那些钻入血脉的银砂突然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锐响,将落子霖尚未成型的猜测绞得粉碎。
鎏金熏笼里的冰魄香燃至尾声,青烟凝成的茧壳正在逐渐透明。
云晓轻羽抚过她因剧痛抽搐的小腿,指尖在脚踝处停留时,炼魂鼎虚影突然在穹顶暴涨。
落子霖惊恐地发现,那些缠绕在锁链上的青蚨血药渍,正顺着星图脉络朝自己足尖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