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雀儿最后一次振翅时,将漠北的晨星扫落成雨。那些星子坠入祭坛废墟,在并蒂莲的根系间凝成青铜色的露,每一滴都裹着段被更写的过往。萧景明腕间的凤凰纹蔓上我的指尖,金红纹路里浮动的星芒,正与莲心处新生的时墟种子共鸣。
"该启程了。"
他温热的掌心托起莲瓣,露珠中映出三千时空的入口。我望见永庆十五年的西角门莲池波光粼粼,未染血的玉簪别在少女发间;昆仑墟的终战之地开满雪青色的花,枯骨们正在花丛中重铸肉身;而承明三年的神药谷药庐窗棂大开,少年捧着刚雕好的玉莲簪,眼底盛着整个春天的星。
瘸腿雀儿突然俯冲入莲心。它的青铜翎羽在触及花蕊的刹那焚毁,灰烬里浮出苏明玥完整的忏悔书。那些曾浸透金液的文字正在褪色,露出底层用朱砂写就的箴言:
"吾铸时墟为笼,终见青鸾焚笼为舟——"
"愿以残烬铺汝归途。"
祭坛废墟突然升起青铜柱,柱身缠满雪青丝绦。当我的血滴在柱础的凤凰纹上时,那些丝绦突然活过来,将我们拽入时间洪流。无数个"顾清岚"的身影在湍流中浮现,她们腕间的契约纹正与我的凤凰纹共振,将破碎的命簿残页织成帆。
"抓紧了。"萧景明将我护在怀中,溯光刃划开汹涌的时光浪涛。刃尖触及的每个瞬间都在重塑——
永庆帝的玉玺沉入莲池,化作孕养时墟种的沃土;
冰棺少女的残魂附上瘸腿雀儿新生的翎羽,漆黑朱砂痣淡成浅粉;
而苏明玥空洞的眼眶里,正生长出并蒂莲的幼苗。
当洪流平息时,我们站在新生的时墟舟头。船身是万千凤凰纹织就的星毯,桅杆系着褪色的雪青丝绦,帆布则是瘸腿雀儿焚尽的翎羽灰烬拼成的《山河图》。莲舟驶过的星海泛起涟漪,每个波纹都绽开朵青铜色的莲,花心坐着对改写命运的身影。
"阿娘你看!"
稚嫩的童声自莲蕊传来。我望见承明三年的药庐院中,幼年的我正举着片金翅雀翎羽奔跑。窗边的苏明玥放下金剪,鬓间别着朵新摘的莲,她将蛊虫卵倒入青铜鼎时,偷偷掺进了把糖霜。
萧景明忽然执起我的手,在新生凤凰纹上烙下一吻。契约纹路突然舒展成星桥,桥那头站着二十二岁的我们——昆仑墟的残垣上,青鸾火正在重锻溯光刃,而冰棺少女坐在废墟边缘,用雪青丝绦编着同心结。
"这次要改哪个时辰?"他笑着指向星海,指尖掠过之处泛起月牙状的涟漪,"太湖底的银针,还是苍梧关的婚书?"
我摘下发间玉簪,将刃尖淬上莲露:"先去永庆十五年西月..."
话音未落,瘸腿雀儿清啼着撞入星海。它新生的翎羽洒落星尘,在舟头凝成十二扇青铜门。每扇门后都站着个执伞的萧景明——
漠北祭坛的枯骨伞面绘着凤凰涅槃;
神药谷的竹骨伞垂落雪青丝绦;
而西角门莲池畔的油纸伞上,淡青色血正绘就星图...
"选哪柄伞,阿岚?"
三千时空的回声在星海荡漾。我握住最近那柄伞骨,发现伞柄刻着行小字:"戌时三刻,宜嫁娶。"
暴雨突然倾盆而至。伞面腾起的雾气中,永庆十五年的将军府正在重组——青鸾冠里的金丹化作合卺酒,大哥的《百骏图》背面拓着婚书,而父亲腰间龙泉剑的穗子,正系着萧景明当年苦寻的金翅雀翎羽。
当傧相高唱"礼成"时,我望见苏明玥坐在高堂之位。她不再是从青铜鼎中走出的恶鬼,而是鬓角簪莲的寻常妇人,正将剥好的莲子糖塞进孩童掌心。
瘸腿雀儿停在喜秤另一端,喙间衔着枚青铜星子。当秤杆挑开喜帕的刹那,星子坠地生根,在将军府后院长成参天莲树。瘸腿雀儿在枝桠间筑巢,每片莲叶都托着个圆满的"如果"。
萧景明执起合卺酒,酒液里沉浮的星屑正拼出新的箴言:"以余生为舟,渡你遍历星海悲欢。"
喜烛爆出灯花时,莲舟正驶向新的时墟。我倚在舷边,看瘸腿雀儿将褪下的青铜翎羽编成摇篮,巢中酣睡的婴孩眉心点着朱砂,腕间缠绕着两股契约纹——金红凤凰纹与淡青千机纹,正如星海中纠缠的双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