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影没有看到此刻严峥的眼神，也没有去分析他这番话中的含义。
她用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从出生后身体就不太好，妈妈一直愧疚，觉得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吃了药的缘故，所以对我疼爱有加，把能给的都给了我。”
满足了所有物质条件，唯独缺了最重要的——爱。
严峥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林砚影上次说她不相信爱情。
因为在她这二十多年的成长中，从来没感受到真正的“爱”是什么模样。
一段为了利益结合的婚姻，再把利益的目的传下去，世世代代都在为这两个字执拗地奋斗着。
他们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
严峥有一点没明白，“既然林氏医药想要儿子，为什么还愿意培养你？”
起码目前的林砚影看起来，确实是个衣食无忧，有能力继承家业的“大小姐”。
林砚影大笑起来，“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严峥皱了皱眉。
林砚影扭头看他，“就因为乱吃药的缘故，我妈妈生我时大出血，差点没命，被摘掉了子宫。”
严峥浅浅吸了口气。
林砚影，“她没法生育，我那个不甘心的爹在外边找了很多女人，出轨多年，也没能有半个子女，后来才知道……”
她嘴角弯弯，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眼里却尽是一片冷漠。
“他患有少精症，能有我这个女儿，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整个故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很荒唐，就这样拼成了一个更加荒唐人生。
而这，就是林砚影的人生。
严峥眯起眼睛，“这也许是上天用另一种方式在补偿你，起码以后林氏医药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砚影摇摇头，唇线紧抿，“我要的，从来不是那些。”
严峥扭头看着她，眼里有很淡的寒意，“人总是会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你不满意的人生，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了。”
林砚影抬头，和他对视。
“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只追求‘安稳’两个字都得花光所有力气，‘富足’更是碰都碰不到的高度。”
林砚影没反驳他，“你说得对，活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都有艰难困苦，有时候想想，还是死了更痛快，一了百了。”
严峥冷不丁问了一句，“所以你伤害自己，就是因为这个？”
林砚影摇摇头，没解释。
她反问，“听我说了那么多，那你呢？是不是得和我做个等价交换？”
严峥，“你想知道什么？”
林砚影直接问，“你有家人吗，他们现在在哪？”
“没有。”严峥这两个字说得干脆洒脱。
不像是说谎。
可林砚影还是觉得他有隐瞒。
也许是连其他护林队的队员都不了解的故事。
林砚影想到他那段丧偶的婚姻，还有阿泰电脑里那个名叫Y的文件夹里的照片。
上边的女人和严峥长得很像，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应该也是别的家人。
严峥身上，还有太多太多故事。
林砚影突然起了好奇心，不是对这些故事，而是对他这个人。
她还想问什么，严峥已经站起身，“太阳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
林砚影把话头咽回去，“好。”
离开前，她往严峥背后的裤兜那看了一眼，“标本夹收好了吗？”
“嗯。”
“那走吧。”
没有车，只能靠双脚走路。
沿着这条小溪，顺着太阳光照的地方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林砚影被晒得浑身是汗，越走越累。
她停了下来，提高音量问走在前边的严峥，“临北区到底在哪？咱们还要走多久？”
“临北区在距离这里二十公里的小山坳里。”
二十公里？
林砚影眉头皱了起来，“那咱们走三天三夜都不可能走得到。”
“所以现在先不去。”
“不去？那去哪？”
林砚影有点走不动了，靠着一个土堆休息。
严峥停下来，回头，指了指林砚影背后的土堆。
“小心点。”
看他微拧着的眉，林砚影吓了一跳，连忙起来。
生怕这小土堆也是一座“坟”，她不能对人家不敬。
“什么东西？”林砚影问。
严峥扬了扬下巴，“那里有牛粪。”
林砚影，“……”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后有话能不能早点说。”
严峥耸耸肩，“谁知道你是不是有这种爱好呢。”
林砚影没客气，抓起一把土就砸了过去。
严峥反应极快，往前快步走了两步，越过一个矮坡，到了林砚影的视线盲区。
他一走，林砚影便感觉身后吹来一股阴风。
这雨林里树丛太密集，虽然有太阳照着很闷热，偶尔出来的风还是带着阴阴的湿气，让人瘆得慌。
林砚影加快动作往上爬，翻过矮坡，看到严峥站在那里，没有继续往前走。
她脚步收的慢，差点撞上去。
被严峥拉着胳膊扯回来，“慢点，注意脚下，别踩到。”
林砚影，“又有牛粪？”
“是花。”
林砚影低头看过去，面前好多棵低矮的树，枝丫上绽放着一种长相奇怪的花朵。
全是大红色，红得热烈夺目。
脚下的草丛里也是这种花，是从枝丫上掉落的。
林砚影仔细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这就是你说的凤凰木？”
热河城最有名的“城花”。
因为花朵是并蒂而生，每一个花梗上都承载着一模一样的两个花朵，明艳的红色也有了双倍的热烈。
“对，凤凰木。”
严峥摸了摸最近那棵树粗糙的树皮，“虽然这种花不是稀有之物，但也并非随处可见，要亲眼看到它们，也需要一点缘分。”
林砚影脚下很小心，往里走了走，伸手托住凤凰木的花苞，“树上的开得那么好，不像是衰败的样子，为什么会掉了满地，难道是人为？”
严峥摇摇头，“这就是凤凰木的特色，花开得艳丽，但花期很短，三两日便会掉落，然后再开出新的，如此循环往复。”
想到他曾经说过，这凤凰木象征着爱情。
林砚影笑了起来，“就和爱情一样？来的时候热烈匆忙，可实在短暂，很快凋落，再换新人。”
嗯，果然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