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影让自己的动作更轻些，时间的流淌变得缓慢。
彻底上好药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林砚影刚洗过的头发被吹干，发尾微微个不经意的弧度。
严峥那只被上药的胳膊还抬着，他举起另一只手，帮林砚影把来的发尾按了回去。
林砚影脖颈发痒，侧了侧头，最后检查了一次纱布，确认已经包扎妥当后，抓着他的手腕放下去。
“好了。”
“好了？”严峥没看手上的伤，眼神还在林砚影脸上。
林砚影以为他是对自己包扎技术的挑刺，扯了扯唇，“没做过护士，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挺好。”
严峥略点了点头。
又看向她。
这次眼神多了点意味不明的雾气。
林砚影抬头，和他对视。
确实不懂他的意思。
严峥拉过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
林砚影表情略惊，生怕会碰到她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没想到，严峥拉着她的手是往另一侧，他心脏的位置。
最后，林砚影的手掌被摊开，覆上了他的心脏。
严峥语气沉沉，“手臂上的伤是包扎好了，其他的地方的伤，你要不要也给上上药？”
林砚影一愣，心口跟着一颤。
他身上有很多伤。
大的小的，严重的轻微的。
遍布全身。
林砚影见过一些，她知道一定还有更多隐藏的，她碰不到的。
比如此刻。
不等林砚影回答，严峥撕开了身上那件衬衫，整个胸膛露出在她的眼前。
林砚影呼吸一滞。
头顶灯光不算太亮，足够看清严峥胸膛上的伤疤。
顺着心脏的位置，竖直的一条向下。
皮肤拧起皱褶，看得出这道口子很深。
这里是心脏的位置，不可能是受伤导致。
林砚影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严峥，“你可以治吗？”
“或许可以试试看，”林砚影意识到自己声音发哑，努力控制聊一下情绪，“如果病人愿意把病例给我研究一下的话。”
严峥又一次抓住她的手，没有了衣服布料的阻隔，林砚影的手掌直接贴上了他的心脏。
微微凸起的伤口，温热的皮肉，还有心脏跳动的力道。
都在她的手掌之下。
林砚影的心一片混乱。
严峥抓着她的手掌收紧，把她的指尖收在自己手中。
他一字一顿开口，“这颗心，是别人的。”
林砚影的心被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严峥放开了她，侧身打开了桌上的抽屉，拿出里边的东西，放在桌上。
一个小小的药品。
林砚影往那看。
听到严峥意味不明的一声淡笑，“这个药你见过的，应该认识。”
上次她悄悄打开过抽屉，见到过这种药，还拍照问过白羽它的功效。
林砚影还以为自己轻手轻脚无人发现，没想到一切都在严峥的掌握中。
应该说，在整个热河雨林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把话说开，也就没有扭捏隐瞒的必要。
林砚影直接问，“你现在一直需要吃这种药维持？”
严峥没回答，反问她，“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心脏是谁的？”
这个问题听起来刺耳又吓人。
林砚影抿了抿唇，没言语。
严峥把刚刚撕破了个口子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还是没能遮住心口那条伤疤。
他缓缓开口，“你知道诺瓦生物，就应该知道，我前妻就是诺瓦生物的千金。”
林砚影浅浅吸了口气，点头。
严峥回看她，“她叫徐瑾，是诺瓦生物董事长徐洪唯一的女儿。”
林砚影静静听着。
严峥接着说，“徐瑾从小就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是在药罐里长大的，看过很多医生都说，她活不过是十八岁。”
窗口有风吹进来，冻得林砚影揉了揉手肘。
“冷吗？”严峥起身要去关窗。
林砚影拉了他一把，摇摇头，“不冷。”
严峥便没再过去，靠回桌上，又看了一眼那瓶药。
“徐瑾还算争气，虽然身体虚弱，竟然也活到了二十岁。”
二十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
林砚影动了动唇，有些想说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严峥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和她算是同病相怜。”
指的应该是他的心脏。
林砚影下意识朝那看了一眼。
被衣服遮挡住一半，仍然能看到伤疤。
又听见严峥说，“先天性心脏病，我同样被医生判过死刑。”
林砚影抬头，微拧了拧眉，不想表现得太悲壮，眼里还是免不了染上一丝心疼。
话到这里，严峥突然顿了顿。
调笑似的问林砚影，“岑临那个大喇叭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个私生子。”
林砚影艰难地点点头。
她有很多安慰的话想说，又觉得严峥并不需要这些。
言语太空洞，远不足以描述他经历的事。
他也足够坚韧，不会陷入痛苦中走不出来。
窗口依旧有风吹进来。
这次吹起了严峥被撕破的衣摆一角。
他拿起桌上那瓶药，放在手心里摩擦了下。
“如果不是向涛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也不可能承认我这个私生子，甚至巴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林砚影终于开口，“亲人缘浅，未必是坏事。”
严峥似笑非笑，“不过在知道我有心脏病，或许也活不久时，向涛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认回我。”
林砚影叹了口气。
“直到徐洪找上门来。”
严峥抬起头，说起这段故事，他微微眯了眯眼。
“徐瑾身体越来越差，寻遍名医均无果，徐洪没有办法，开始寻找偏方。”
听起来，这个爹对女儿是真的上心。
林砚影问，“什么偏方？”
严峥倏然一笑，“他们找了算命先生，说要找一个八字六合的人来冲喜，或许能救命。”
林砚影皱了下眉，觉得好笑，又有点无奈。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没了办法之后，竟然选择相信玄学。
“所以他们选中了你？”她问。
“嗯，”严峥点头，“当时向涛正好投资失败，没钱了，徐洪和他谈成交易，只要能促成这桩婚姻，就给他注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