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照夜花忽然簌簌作响。
"师尊戴着果然好看。"乔舒说着，指尖轻轻点向虚空。
冰檑花感应到灵力，瞬间绽开千万道冰棱，在琼月周身织就流光溢彩的星幕。
琼月抬手欲摘的动作僵在半空。那些本想训诫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三转，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罢了，吾收下就是了。"
空气寂静几秒，又响起她的声音：“……花，吾很喜欢。”
次日寅时，晨雾还未散尽，前来请安的弟子们惊见奇景——素来只簪冰玉的琼月仙尊，鬓边竟别着朵颤巍巍的冰花。
每当有人偷瞄，花蕊便炸开细小的冰晶，将偷看者冻得喷嚏连连。
"宗主今日......"执事长老捧着账册欲言又止。
"嗯？"琼月正在批阅卷宗，闻言指尖轻抚花瓣。冰檑花立即乖巧地收敛寒气，在她耳畔开出一圈小小的月轮光晕。
有友人问：“小月，你这花是如何来的？可是从哪个店铺买到的？这花着实美丽，我也想买一朵。”
“这是吾徒弟给吾的，吾也不知道她从哪弄得的。”琼月假装并不在意，但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的心情。
待到夜深人静时，琼月对着水镜轻轻碰了碰鬓角。花枝感应到灵力，立即舒展花瓣蹭了蹭她的指尖。
"倒是会讨巧。"镜中人唇角扬起清浅弧度，广袖翻飞间，整个寝殿突然飘起细雪。纷纷扬扬的雪粒中，冰檑花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就来到了过年探亲的日子。从除夕到元宵节，拂柳宗宗内弟子们一共有十六天回家探亲的时间。
地面上的雪在靴子下咯吱作响，乔舒听着爆竹响转过巷口，远远望见自家青灰院墙上积着糖霜似的雪。朱漆门楣下悬着赤凤楼特制的避火灯笼，映得门前三道影子忽长忽短。
"小舒！"乔漾裹着火红的袄子突然从院门里窜出来，发间金铃随着雀跃叮咚作响。她张开双臂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线条。
乔舒被扑得后退半步，鼻尖撞上姐姐襟前绣的忍冬花，清苦药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从前那个连陶罐都捧不稳的胖丫头，如今手劲大得能捏碎核桃。
原本胖乎乎的脸蛋经过在赤凤楼时的训练，现在紧实了不少，看着更健康了。
乔漾闹着非要抱乔舒转圈圈，转着转着脚下绊到一块石子，由于重心不稳两人都跌进了雪堆，惊得李丹手中糖瓜都掉到地上几块。
乔莬提着裙摆疾步走来，发边金钗沾上了雪粒："叫你们不要乱跑，现在好了，都冻成呆瓜了！"
她温热的掌心同时贴上两个女儿的额头，灵力如春溪般汩汩注入经脉。乔舒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这双手整夜为她输送灵力的温度。
她默了默，抬手抱住乔莬。
“母亲，谢谢你。”
乔莬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肉麻……”
乔漾见状，也跟着凑热闹，她抱住了乔莬的肩膀：“娘，我也要抱你！”
下一秒，乔莬被冰得浑身一哆嗦，想挣脱开，却忘了后背上还有一双手，姐妹俩前后夹击，一时间她竟逃不出来。
“哎呀！去去去，找你们爹玩去，我忙着呢！”她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暴栗，红着脸走开了。
被莫名打了的两人：……
刚回来她们就被安排了任务。乔漾被安排和李丹打年糕，乔舒则是和乔莬一同准备年夜饭。
“咚！”
枣木锤破空时带起的热浪，惊得檐下冰棱簌簌坠下三两根。乔漾扎着赤凤楼特有的火焰纹抹额，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越鸣响，把石臼里蒸腾的糯米香震得西下逃窜。
"腰马再沉三分！"李丹快速在年糕将粘未粘的瞬间灵巧翻面。蒸笼溢出的白雾里，他脸上常年挂着的温和笑容此刻带上了几分严肃："赤凤楼就教你这点腕力？"
乔漾鼻尖沁汗，瞳仁在雾气里亮得惊人："爹看好了！"
只见她足尖忽而旋出半圆，枣木锤竟泛起淡淡金芒。锤头裹着流火砸落时，乔舒看见了，那分明是赤凤楼"金乌坠地"的起手式，此刻却用来夯打雪白的年糕团。
"轰"的一声闷响，石臼周围几寸积雪尽数消融。糯米饭在巨力下绽开波纹，又被李丹及时拢回中心。他拿着药杵往左一拨，年糕团便乖顺地滚到右侧凹陷处，恰巧迎上乔漾再度挥来的木锤。
"金乌坠地就是被你这般用的？"正在切菜的乔莬忍不住笑骂，手中的菜刀差点被她甩出去。
乔舒捧着刚从菜地里摘的水灵灵的大白菜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乔漾手中的枣木捶随捶打的动作幻化出重影，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成了！"乔漾最后一锤轻点臼沿，足下积雪被气浪掀起三尺。莹润的年糕团自发腾空旋转，糕面浮现出淡淡的米香味。
李丹笑着抛出青瓷盘，年糕稳稳落在中央时，震得盘中梅枝图案微微发颤。乔漾用还泛着红光的木锤尖挑起糖桂花，金灿灿的蜜汁淋上年糕，看上去香甜可口。
西厢房顶突然传来"哎呀"一声——在隔壁家偷看的小孩被刚刚的灵力异象惊得滑下屋脊。
乔舒望着姐姐得意扬扬举着木锤的模样，忽然觉得赤凤楼最该教的，怕是这丫头收不住的炫耀劲儿。
“快来包饺子了！”
先前乔莬和乔舒己经将包饺子的材料准备好了，其他人闻言，收拾了一下便往屋里走。
厨房里白雾氤氲，乔莬将醒好的面团揉得发亮。案板上的面粉被窗缝漏进的风掀起细浪，沾在乔漾鼻尖上，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李丹正笨拙地给虾去虾线，细小的虾线和他粗粝的指节较着劲，终究还是被整整齐齐码在青花瓷盘里。
"小舒来帮忙拌馅。"母亲把陶盆推过来时，乔舒的袖口己经挽到肘间。
冬菇丁撞上虾仁碎，在香油里滚出琥珀色的光，韭菜末裹着碎玉般的鸡蛋，被竹筷搅成泥。乔漾突然从身后探头，偷拈了块生虾仁就往嘴里送。
"生腥气！"乔莬的擀面杖轻轻敲在乔漾手背，却见那丫头早把虾仁藏在舌底，鼓着腮帮冲妹妹眨眼。
李丹看着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饺子，默默把自己包的丑饺子和女儿们的调换位置——去年乔漾吃到露馅的饺子，可是念叨了整旬。
面皮在乔莬掌心飞旋，木杖滚过时带起细雪般的粉雾。乔舒学着乔莬的样子托住面皮，却总把馅料放得太多。在乔漾的嘲笑声里，她的饺子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篦帘上，像极了过年吃撑的灶王爷。
"看我的元宝！"乔漾突然举起个带花边的饺子，面皮在她指尖翻出漂亮的面褶。可没等显摆完，那饺子就"噗"地裂开嘴，肉汁顺着篦帘缝隙滴到李丹刚理好的韭菜堆里。
李丹扶额：“先放下吧……”
待暮色染蓝窗纸时，盖帘上己排满白胖的“士兵”。
锅沿冒出蟹眼泡时，李丹突然摸出个红纸包："我在包饺子时往里面放了一枚钱币，若是谁吃到钱饺，压岁钱翻倍。"
“那很好猜啦！爹包的饺子都很丑，只需要把最丑的那几个挑出来就好了。”
“……？”
蒸汽模糊了每个人的笑脸，饺子在沸水里沉浮，如同这些年岁里数不清的团圆光景。
窗外的雪还在下，灯笼的光晕染红了半边厨房，面香混着柴火气，把寒冬腊月都熏成了暖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