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院的钟声敲响第六下时，林雪正站在资料室门口。秋日的暮色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紫红色光斑。她抱着一摞刚借阅的画册，指尖无意识地着胸前的紫藤花胸针。自从收到那个匿名包裹后，这枚胸针仿佛成了某种护身符，时刻提醒着她那段未解的过往。
资料室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妇人，正用鸡毛掸子清扫书架顶层的灰尘。"闭馆了，同学。"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像旧报纸般沙哑。
"请问周教授还在吗？他让我来取陈雯的画作资料。"林雪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话音刚落，最里间的档案架后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
管理员的手顿在半空，浑浊的眼珠转向声源处。"周教授？他半小时前就走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最近总有人半夜来调陈雯的档案，校工说听见哭声...现在的学生，为了作业真是什么都编得出来。"
林雪的后颈泛起一阵凉意。她分明看见周教授的公文包还放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深棕色皮革上那道划痕她再熟悉不过——上周油画课评图时，她不小心用刮刀蹭到的。
走向里间的脚步不自觉放轻。资料室深处比想象中更冷，霉味混着某种药水的气息钻进鼻腔。陈雯的专属档案区被安排在角落，铁柜上贴着"98届毕业作品"的标签，但柜门虚掩着，露出半截蓝色文件夹。
当她的手指碰到文件夹时，背后传来皮鞋碾过木地板的声响。周教授站在两排书架间的阴影里，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这么晚还在用功？"他的微笑恰到好处，却让林雪想起解剖课上被福尔马林固定的标本。
"我来取陈雯老师的..."她的视线突然被周教授右手吸引——那枚象牙印章戒指内侧，沾着暗红色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正好我要整理这批资料。"周教授向前一步，身形挡住铁柜，"明天上课给你。"他的左手却悄悄将某个东西塞进西装内袋，金属边角在灯光下闪过冷光。
林雪后退时撞到移动梯，哗啦一声惊飞窗外栖息的乌鸦。借着俯身捡画册的间隙，她瞥见铁柜底部卡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周教授站在明德高中钟楼前，身旁是微笑的陈雯，而照片边缘被撕去的部分，还残留半只戴玉镯的手。
回宿舍的路上，秋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林雪在便利店檐下躲雨时，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赫然是今早她在画室创作的《记忆重构》局部特写。附言只有一行字："她也是这样画到一半消失的"。
雨幕中，穿黑色雨衣的人影站在马路对面，举起相机对准她胸前的紫藤花胸针。
北京政法大学图书馆的穹顶灯突然熄灭，陈阳在黑暗里攥紧了那份复印件。张教授交给他的案卷里，被红笔圈出的细节像伤口般刺目：陈雯坠楼当天，实验楼监控系统"恰好"检修，但后勤记录显示报修单署名是郑明。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发现对面书架间站着沈悦。女生慌忙将什么塞进书包，但陈阳还是看清了——那是张现场照片的复制品，角落里实验楼窗口有个模糊人影。
"教授让我帮忙找资料..."沈悦的辩解被陈阳突然伸出的手打断。他指向照片边缘："这个角度，只有校刊记者能拍到。"
沈悦的父亲是明德高中校报主编，这个事实像钥匙般打开记忆的锁。陈阳想起结案报告里缺失的关键——当年负责拍照的校报记者，在提交证据后突然转学，从此杳无音信。
"你知道这是谁。"陈阳的声音很轻，却让沈悦脸色煞白。她颤抖着指向照片上那个模糊轮廓："郑主任当时...不可能在实验楼，他在行政楼开会..."
"除非有人证明他在场。"陈阳逼近一步，"就像有人证明我父亲是酒后驾车。"
沈悦的书包掉在地上，散落的资料里露出张老照片。1998年校报合影上，年轻的沈父身旁站着戴玉镯的女教师——林雅琴。
手机在这时响起。短信来自未知号码："海淀桥下第三棵银杏树，有你父亲车祸真相"。附件照片里，黑色轿车停在明德高中后门，车窗中伸出戴玉镯的手。
陈阳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只手和林雅琴当年戴的玉镯一模一样，但照片日期显示是车祸当天——而林母声称那天她在医院照顾发烧的林雪。
明德高中的梧桐叶落满校长室窗台。李教授放下档案馆来电，老花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电话那头的实习生说，在整理旧设备时发现了1998年的监控备份带，但当他赶到仓库，只看到被撬开的储物柜和散落的磁带。
办公桌抽屉里，陈雯案的新调查报告静静躺着。警方重启调查后发现，当年尸检报告缺失了关键一页——法医曾指出陈雯右手腕有注射痕迹，而这点在最终版本里神秘消失。
李教授的手指悬在电话键上犹豫。他该告诉林雪这个发现，还是先联系陈阳？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监控摄像头红光一闪而过。
当他拉开窗帘，只看到飘落的梧桐叶和被惊飞的麻雀。但楼下水泥地上，新鲜的车辙印延伸向校门口，轮胎花纹与二十五年前那辆神秘轿车的档案照片完全吻合。
苏小暖蹲在校史馆暗室里，老式放映机的光柱中尘埃飞舞。录像带播到最后几秒时，她捂住嘴巴——陈雯坠楼前，天台门再次打开，穿白裙的女人冲进来，腕间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分明是年轻时的林雅琴。
但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随后闪过的画面：陈雯坠楼后，第三个身影从水箱后走出，弯腰捡起什么别在胸前——那轮廓，分明是紫藤花胸针。
父亲突然打来的电话吓得她差点摔了手机。"立刻回家！"向来温和的交警父亲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你根本不知道卷进了什么事！"
当她冲出校史馆，暮色中有人站在紫藤花架下，西装革履的身影与录像里那个弯腰的人完美重合。
海淀桥下的银杏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陈阳站在约定地点，看着黑影从树后走出。口罩上方，那双眼睛让他想起结案照片里某个始终没露面的证人。
"周教授托我带句话。"来人亮出右腕上的疤痕，形状与陈雯尸检报告描述的防卫伤一致，"有些真相，会毁掉所有人。"
当对方递过牛皮纸袋时，陈阳看清了里面的珠宝设计图——紫藤花胸针原本是一对，另一枚至今下落不明。设计图角落的签名让他的血液凝固：那是父亲的字迹。
远处传来警笛声，黑影迅速消失在树丛中。陈阳打开手机电筒，发现设计图背面还有行小字："雯：若我不测，另一枚交给雅琴"。
雨点开始坠落时，他拨通了林雪的电话。但接通瞬间，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周教授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陈同学，这么晚还打扰我的学生？"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林雪画具落地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