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壬字营营主段三。
“我多管闲事?”段三盯着强德,怒目圆睁,“徐成乃我壬字营的兵,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强德自地上站起身来,心中虽知理屈,犹自强辩:“虽是你壬字营的兵,可今日乃擂台比试,你有何资格插手?”
段三怒道:“你既知是擂台比试,何以下此毒手,要夺人性命?”
强德支吾其词:“我……我何曾要夺他性命?我只是教训他罢了!他……他方才还戳我眼睛,害我差点瞎了,又当如何?”
段三冷笑:“哼哼,你还有脸说?堂堂乙字营营主,被一个娃娃伤了眼睛,你羞不羞?是不是给咱禁军丢脸?”
擂台下竟有人赞同:“段营主言之有理!”“跟娃娃一般见识,也太丢人了!”“乙字营的弟兄们,你们营主竟至于此?”
强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脸色极其难看。他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可以不与这小鬼一般见识,但他今日偷袭暗算,必须给我个交代!”
段三问:“你要何交代?”
“令其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当做赔罪,我便放过了他!”
“笑话!”段三断然拒绝,“擂台比试,何罪之有?何须向你赔罪?”
“你们低贱华族人胆敢伤我氐族国人!便是罪过!”强德厉声斥道。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嘘声西起。
壬字营便不用说了,就连丙字营至辛字营的胡人,亦嗤之以鼻。
“技不如人就拿国人说事,真给国人丢脸啊!”“你氐人要是高人一等,你就打赢人家华人啊!”“连个华族娃娃都打不过,还要逼人家磕头,脸都不要了!”
甲乙二营虽是氐人,但也无人响应强德,纷纷闭口不言,当做没听见。
胡人素以骁勇自诩。自认高于华族,皆因胡人能征善战、武艺高强。
匈奴、鲜卑、羯、羌各族均重武轻文,崇尚马背上的好汉。反而是氐人汉化最为彻底,相较而言最为重视华族文化。
其实各族胡人颇有些看不起氐人,认为氐人与华族最为相似,身体最是瘦弱。只不过他们身在氐秦,不敢明说罢了。
如今强德明明打不赢人家华族人,竟还口出狂言,以身份压人。在任何胡人看来,皆是丢失颜面的行为,就连甲乙二营的氐人也大多觉得丢脸。
强德明知道犯了众怒,却依然嚣张跋扈道:“此乃大秦!乃我氐人的天下!你们这些华族,皆是我氐人的奴隶,与牛羊无异!要你磕头,己是宽宥你了。否则我杀了这个娃娃,便如同杀死牛羊。大不了赔钱便是,你又能奈我何?”
强德所言倒也不虚。自五胡乱华以来,江北各国,胡人杀华人之事甚多,大多以金钱赎罪。况且他身为皇室外戚,即使真的在此杀了徐成,恐怕也只是赔钱了事,不会有性命之虞。
段三气得浑身战栗,扶住徐成道:“徐成,你且下台,我替你教训这个歹人!”
徐成竟然摇头道:“我不下台。”
段三急道:“你是痴傻么?你不下台,强德便想要杀了你!还看不明白么?”
徐成瞪着大眼睛道:“他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下台。”
说着,他站起身来,竟挡在段三身前,朗声说道:“坏人,我不会下台的。你想杀我,就杀好了!”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惊呼一片。
谁能想到,这番铮铮铁骨之言,竟从一个娃娃口中说出?
军中素重豪杰,胡人亦最敬重好汉。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壬字营的娃娃兵,比任何好汉都更好汉!
强德狞笑道:“可是你这个娃娃自己找死!你别怪我!段三,你给我让开!”
说着,他猛冲上前,伸手来扑徐成。
“你敢!”段三闪身挡在徐成身前,出手架住了强德的进攻。
强德也不答话,拳如雨下,攻向段三。
段三见招拆招,与强德连续拆解招数。
可惜段三平日多修炼刀法,拳脚生疏。强德瞅准机会,找到破绽,一拳打在段三面门!
段三踉踉跄跄,连退数步。
强德怒吼一声:“段三,你非我对手!”说着,他再度冲向呆立一旁的徐成。
只见他没有再用双手,而是扬起右脚,一记鞭腿首取徐成脑门。
这一脚势大力沉,分明就欲夺人性命!若是一脚踢中徐成,这孩子哪里还有命在?
吕光早己做好了准备,此刻猛然前冲,一把抱住徐成,以身体护在他的面前。
岂料强德竟不收脚!这一腿结结实实踢在吕光后背!
“噗!”吕光口中喷出一口气息,抱着徐成摔倒在地,连着滚了数圈。
这一下,全场愕然。
东海王苻坚疾步登台,急呼:“吕光!”
广平王苻黄眉紧随其后,面沉如水。
邓羌纵身而上,一跃而至强德身旁,右手铁掌锁住其手腕:“你要作甚?”
“还问我要作甚?我倒想问你们要作甚?”强德怒吼道,“这是擂台比试,判官徇私,袒护选手,比赛不公!”
台下一片哗然。
邓羌怒不可遏,掌上加力:“你假借比试为名,欲行凶杀人,还敢狡辩?”
强德腕骨欲裂,疼痛难忍,厉声嘶吼:“你怎知我要杀人?我分明是正常比武,你们先上来个段三阻挠比赛,然后判官偏袒那小鬼,现下连你也要参和!是不是这比武都是你们说了算?你是欺负我强氏朝中无人吗?你们之前害了我们强怀遗孀,现下又要来害我们了是不是?东海王!广平王!我强氏冤啊!”
这一吼,竟然激起台下乙字营强氏族人群情激愤。他们念及数日前被苻生射杀的强怀遗孀樊氏,便纷纷鼓噪起来:“是啊!正是欺负我们强氏!”“白给大秦打的天下了,我们强氏算什么?”“如今华族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岂不令人心寒?”
苻黄眉愤怒了,厉声道:“放肆!军令如山!安敢造次?”
强氏族人立刻住嘴。可是众人皆感受到,他们虽不说话,但心中皆有怨气。
苻坚正搀扶吕光起身,察觉台下异样,心头骤紧。
若因此事激起强氏兵变,岂不是出了大事?
倘若真的酿此大祸,纵使自己与黄眉,也扛不起这般罪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