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知道吗？”
“定然想啊！请吕大人赐教！”苻坚急不可待。
吕婆楼笑道：“世人皆愚钝，看待万物皆以自身为镜。却不知移步换景，发觉事物的肌理。我且问殿下，谁能定夺太子人选？”
“自然是圣上了。”苻坚回答，“册立太子，决定储君，如此大事，唯有天子可做决定。”
“那么，我等岂不是应当揣摩，圣意为何？”
苻坚内心灵光一现，却又不得要领：“说得在理。可是我等臣子，怎能揣摩天意？圣上如何作想，谁又能想得到？”
“陛下也不是生来便是天子。”吕婆楼道，“当年圣上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也是一员虎将，也如你我凡夫。思虑之道不会变的，圣意不难揣摩，殿下只需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是当今圣上，你如何考虑？”
苻坚惊讶：“设身处地揣摩圣意？岂非大逆不道？”
吕婆楼笑了：“怕什么？方才光儿更大逆不道的话都讲了。现下只是假设而己，假设殿下是圣上，如何选太子？”
苻坚以手托腮，低声说道：“若我为天子……选择太子，必然要选一个才德兼备、万民归心的皇子。太子苌既是如此。可惜太子苌英年早逝。所以便不存在这样的太子。剩下的皇子里，都没有这样的出色人才……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喟然长叹，“哎我想不出来，吕大人你不要打哑谜了，告诉我便是！”
“好好好。”吕婆楼道，“请问殿下，这个太子将来有何用处？”
“为储君啊。”
“储君有何用？”
“将来登基为帝啊。”
“登基为帝何用？”
“啊？这还有何用？”
“哈哈哈当然。”吕婆楼道，“用处便是安社稷、定乾坤。”
苻坚摸不着头脑：“这不都是废话吗？”
“非也非也。”吕婆楼道，“最复杂的结论，便隐藏在最简单的道理当中。圣上选择太子，必然要选择一个能保社稷安稳，保国家安定的储君。”
“这还是车轱辘的废话。”就连一旁的吕光都听不下去了，发言说道。
这一回吕婆楼没有打他脑袋，只是感叹道：“哎，你二人怎么那么不开窍呢？再问你们，对社稷稳定、国家安定威胁最大者为何？”
“晋燕凉呗，这还要问？”吕光脱口而出。
“不！”苻坚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目忽睁，“对国家社稷威胁最大者，并非外敌，而是——内患！”
吕婆楼笑了，颔首捋须：“殿下己然明白了。”
苻坚猛然站起，浑身如同雷击一般，在厅堂中来回踱步。
吕光尚未明白：“这……什么意思？”
“有理！有理！”苻坚连声赞叹：“光兄，是这样的……若太子登基，有人不服新帝，或与新帝结怨，会怎么做？”
“会……”吕光觉得莫名其妙，“辞官回乡？逃亡它国？”
“不是！”苻坚说道，“他们会……起兵谋反！”
“啊？”吕光十分震惊，“不至于吧？”
“至于，当然至于。”苻坚道，“如果败给了对手，便会权势尽毁。之前支持你的人都变成了朝廷中的叛党。紧接着军、人、财尽失。登基的新帝还要视你为仇敌。最后很有可能被弹劾诬告，最后轻则锒铛入狱，重则家破人亡！”
吕光沉默不语，他立即明白，苻坚所说皆是事实。
吕婆楼在一旁笑道：“光儿，你果然是远远不如殿下啊。那么殿下，接下来呢？”
苻坚继续道：“当今圣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圣上一定不会让此事发生。那么……储君的位置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吕婆楼接话道：“不错，此人便是……”
“淮南王苻生！”两人同时说道。
吕光又跟不上节奏了：“你们就是欺负我傻呗？为啥啊？”
“道理非常简单。”苻坚道，“如若淮南王苻生登基，晋王苻柳不会造反。但若晋王苻柳登基，则淮南王苻生必反！”
吕光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么回事。苻生有兵，且征战多年。再加上他脾气暴躁，一旦得不到天子之位，必会谋反。那晋王苻柳就不一样，从未上过战场，也没有战斗经验。这幼子没有谋反的机会。”
苻坚击掌赞叹：“圣上必然己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这太子之位，必然会传给长生哥了。”
吕光转头对吕婆楼道：“哎，我说爹爹，你怎么连这层道理都想透了？不像你啊，突然变聪明了？”
吕婆楼一拳头砸他脑门上：“臭小子！你爹爹我一向这么聪明，你怎不知道吗？你再胡说八道，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吕光捂着脑袋连连求饶：“别啊！您带上我，我才能学到这些道理嘛！”
苻坚心情激动，走到吕婆楼身前，端正作揖行礼道：“吕大人大才！今日闻教，如拨云见日。”
吕婆楼补充道：“不过殿下，事情未发生之前，即可能有变数。虽说圣上英明神武，必然能看清此中关窍。可也难保受人蛊惑，选择错误。我等预测也并非绝对，望殿下慎重！”
苻坚颔首道：“受教了。然亦多谢吕大人，解我心中困惑。今日实乃大开眼界。希望吕大人多多来往，在下也可多多学习。”
吕婆楼微笑抚须：“殿下聪慧谦逊，虚怀若谷，令老朽如沐春风。东海王这般大才，将来必为我大秦柱石，成就必不可限量。小老儿年纪己经大了，只愿殿下能照料一下我这个蠢笨儿子，将来不至其饿死街头。光儿，再给殿下磕个头吧！”
吕光干脆利落跪倒在地，对着苻坚又“哐哐哐”磕了三个脑袋。
苻坚赶紧将他扶起：“光兄哪里会饿死？以光兄一表人才，将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吕大人放心吧，只要有坚一口饭吃，就决不会让光兄饿着！”
三人相视而笑。
自此日起，吕光的人生，便与苻坚休戚相系，再难割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