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雷弱儿训斥道，“此乃陛下家事，强平你身为臣子，提出此事，乃是逾矩！”
强平辩驳道：“若是立王储、公储，自然是家事，无人可以干涉。但皇太子乃一国之储君，于天下万民皆有关系。身为国之臣子，岂可不谏言？”
众臣又是纷纷扰扰，一阵议论。
苻健心中早有预料，其实这立储一事，亦早己在他脑中盘算了。
“强太傅既然提出了，朕觉得也可以议一议。”苻健说道，“那强太傅觉得，立哪位皇子为太子呢？”
这是一道送命题，不管说是哪位皇子，都会得罪一大票人。强平可没有那么傻。他回答：“陛下，微臣只是谏言应当尽快立储，以定民心。至于立哪位皇子为储，是陛下的家事，不是臣子可以揣测的，微臣不敢妄言。”
苻健笑了：“不愧是太傅大人，油滑得很啊！那么别的爱卿有没有意见呢？”
众大臣面面相觑，此时谁都不敢说话。
就在众人纠结之时，太师鱼遵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鱼遵今年五十余岁，年纪己经挺大了。老臣持重，此刻说话正当其时。苻健点头：“鱼太师，请讲。”
“天下人皆知，臣鱼遵乃太子太师，教导太子苌十余年。太子薨逝之时，老臣亦几乎要哭瞎双眼，恨不得随太子而去。老臣并非任何皇子的同党。若一定要说同党，老臣只是太子同党。因此老臣不偏袒任何皇子，只是说出内心的想法。”
这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众人皆心服口服。
鱼遵继续道：“古语有云，立长不立贤。盖因立嫡立长，上合天理、下顺民意，可保国家基业、保天下太平。昔日周幽王废太子姬宜臼立姬伯服，而西周灭；后有始皇帝嬴政废长子扶苏而立胡亥，而嬴秦亡。可见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现下太子苌薨逝，嫡长子便是淮南王。老臣以为，淮南王应当为储君。”
众臣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突然一人走出道：“鱼太师此言差矣！陛下，臣有话要说！”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乃尚书右仆射段纯。段纯为人刚首，性烈如火，颇受苻健赏识。
苻健道：“段仆射请讲。”
段纯道：“为人臣者，当首言禀谏，岂可因利害而藏私？微臣也并非任何皇子的同党。微臣出来说话，只是为国家计，为万民计，为天下计！淮南王性格脾气世人皆知。王自幼习武，不识微言大义，不闻孔孟之道，就连文字也读不通。若淮南王继位为帝，如何治理天下？如何御览奏章？如何颁布御旨？吾等群臣要如何勤劳王事？故臣以为，应当另选一名贤能皇子，立为储君。”
这下大臣们都炸锅了，相互讨论。
又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正是尚书左仆射梁安：“段仆射此言大谬。难道非要圣德明君才能辅佐，主公不通文字就辅佐不了？那根本不是主公的过错，而是臣子的过错。当年石勒亦不识字，但经常听大臣讲解典故，也能熟谙古今得失，善纳众议。淮南王读书虽少，但武艺精湛、军功卓著。如今正值乱世，立淮南王为储，更可统帅三军，上阵杀敌。臣以为淮南王应为储君。”
群臣中突然有人叫嚣：“淮南王是你女婿，你当然支持淮南王了！”
梁安怒斥道：“谁在胡说八道？举贤不避亲！你们懂不懂啊？”
“吁——”人群发出嘘声。
强平突然说道：“你们吵什么吵？此乃天子家事，搞得你们人人都有份似的。让陛下与皇后去定夺便是了！”
方才那人又喊道：“皇后是你亲姐，你自然这么说了！”
强平也怒道：“你这就没意思了，朝堂议事，说什么亲疏远近？”
“吁——”人群再次发出嘘声。
“啪！”苻健狠狠一掌拍在龙椅上。众位臣子立刻噤声，低眉垂首站在堂下。
“朕也是太宽纵你们了，成何体统！”苻健怒斥道。
臣子立刻全体跪下，纷纷说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苻健道：“立储一事，朕自有打算，不劳烦各位大人操心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干好自己的活！管好你们的子民！管好你们的钱粮！管好你们的刑名诉讼！少打听那些不归你们管的事儿！大秦不管谁做太子，谁做天子，你们都要做好你们的臣子！不要领着俸禄不干活，尸位素餐还争权夺利，这种臣子就是国家的蠹虫，朕迟早要铲除掉！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诺！”众臣子皆匍匐于地。
“行了，都站起来吧。今日就这样，退朝！”苻健骂完了，站起身来，扶着身边的宦官，走入后宫。
大臣们都从地上爬起，各自三三两两散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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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朝会，彻底把立储之争挑明了。
自此，长安城内风气陡然一变。淮南王、晋王两府朱门之外，俨然划开鸿沟。
淮南王府门口，时常出现尚书左仆射梁安等人的车马。而晋王府门口，只见强氏家族的车马。全长安人都知道，他们皆是姻党故旧，早站队于两王门下，绝不会改弦易辙。
至于其他诸王王府，变得门庭冷落，车马稀疏。
而那些没有依附权柄的臣子，都躲在家里，生怕惹上是非。
市井萧疏，人心若冰；皇权之下，人人自危。
但也有少数王府，与争储无关，依然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这便是庶王的王府。闲散王爷不是圣上血脉，距离储君之位十万八千里之远，压根没想过继承皇位。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东海王府。
苻法、苻坚、苻融、苻双西兄弟，依然煮茗观书，琴棋书画，其乐融融，浑若世外。
与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兄弟们都不再吃肉了。理由嘛……自然是因为服丧期间，饮食必须清淡。难道是因为缺钱吗？堂堂王爷怎么可能缺钱？必是不可能的！
这一日，苻坚正在临摹书法，突然苻法来喊：“坚儿，母亲召你，快随我来。”
苻坚连忙放下手中毛笔，随兄长前往后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