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娘攥着七色梭的指节发白,梭尖抵住染缸时,青瓷缸壁竟渗出细密血珠。她咬牙发力,梭尖挑破缸底凝结的血痂,带起的却非预想中的淤泥,而是一张半浸在血水中的人皮。
人皮在月光下泛着玉色,金线绣出的《天象诀》残篇如活物般蠕动。针脚处渗出的墨色汁液滴落缸底,竟将青石板蚀出"噬月魇阵"西个篆字,每个笔画都似由万千蛆虫堆砌而成。苏绣娘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晾布架,满架蓝布如瀑布倾泻,将她与染缸一同罩在阴翳中。
"苏娘子且慢!"
陈砚冰破帘而入时,唐小厨正踩着豆腐箱刮擦缸壁。刀刃与缸体相击迸出火星,火星坠入血水竟化作七十二只墨蝶。少年厨子却似未觉,哼着走调的《破阵乐》,刀锋沿着缸底沟壑游走,每刮过一道纹路,空中墨蝶便少一只,缸底篆字却愈发鲜红。
"这是……《乐书》记载的'以声破阵'?"陈砚冰指尖抚过缸沿,铜壶嘴飘出的茶雾在"噬月魇阵"上方凝成倒悬的星图。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牡丹花钿正与星图遥相呼应,花蕊渗出的血珠在皮肤上蜿蜒,勾勒出半幅《魇阵图》。
苏绣娘的七色梭突然震颤,梭身七彩琉璃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漆黑的陨铁芯。陨铁上密密麻麻刻着《考工记》禁术"星轨铸魂法",每个字眼都在吸收月光。染缸内壁传来指甲抓挠声,被金线缝在缸底的七十二张人皮同时睁眼,瞳孔中映出的正是城外乱葬岗升起的猩红雾柱。
"当啷!"
唐小厨的豆腐刀突然断成两截,刀尖卡在缸底某道暗纹深处。血水顺着暗纹倒灌,在地面拼出"匠魂祭"三个血字。陈砚冰的铜壶应声炸裂,茶水中浮出七十二枚活字铜模,正是当年铸造紫晶地契时熔毁的母模。铜模在空中重组,化作一口青铜小鼎,鼎身镌刻的星图与染坊梁柱上的霜纹完全吻合。
苏绣娘的七色梭彻底崩解,陨铁芯坠入染缸的刹那,整条锦鲤巷的地面开始蠕动。青石板下传来金石交击声,七十二面招魂屏破土而出,屏风上用人发绣着七十二行当祖师的临终惨状。最中间那面屏风突然燃烧,火光中走出老铁匠的身影,他手中铁锤砸向染缸,迸出的火星却化作满天纸钱。
"子时三刻,魇门大开!"
陈砚冰突然抓住苏绣娘手腕,将她染血的食指按在青铜鼎口。鼎内传来齿轮转动声,七十二枚活字铜模重新排列,在鼎壁投射出《乙巳占》缺失的"血月篇"。唐小厨的断刀突然飞起,刀刃插进鼎耳缺口,刀身映出的却是二十年前当铺掌柜签押地契时的场景——那紫晶地契上,分明绣着与苏绣娘眉心相同的牡丹花钿。
染缸突然炸裂,血水裹挟着人皮冲天而起。七十二张人皮在半空重组,化作一具无面傀儡,傀儡手中绣绷上,半幅《魇阵图》正在自动补全。苏绣娘的七色梭虽毁,梭尖却留在人皮之中,此刻正随着绣针起落,在《魇阵图》上刻出"星梭倒悬"西个小字。
陈砚冰的铜壶碎片突然齐鸣,茶渍在地面写出《天象诀》最后一句谶语。唐小厨的豆腐箱无风自启,七十二具糖画傀儡破匣而出,手持糖刀将空中墨蝶斩成星砂。最大那具糖画将军突然开口,嗓音竟与老铁匠生前一般无二:"取我棺中锈钉,钉住西极星位!"
话音未落,整条锦鲤巷地脉震颤,东南西北西角腾起血色光柱。光柱中隐约可见七十二行当的禁器在沉浮,当铺算盘、酒坊曲模、医馆银针……每件器物都缠着半截人皮,人皮上用金线绣着相同的《魇阵图》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