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狼项圈在唐小厨掌心裂成两半时,月光正透过槐树隙缝织成锻铁铺的窗格纹。内侧阴刻的“陈砚山”三字泛着星砂微光,与她襁褓布角那抹几乎被洗褪色的“砚”字绣纹严丝合缝——那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触到“父亲”这个词的实体,带着锻铁锤淬火时的灼烫。
老铁匠临终前塞给她的烙饼突然在竹篓里发烫,饼心的锻铁铺徽记“砚山堂”竟如活物般舒展,化作悬在矿脉洞口的旧匾虚影。匾角剥落的朱漆下,“面雪阁北脉分舵”八个极北古篆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与母亲棺木里那方冻着星砂的断玉,在识海深处撞出冰与火的轰鸣。
矿脉石壁渗出的星砂火星突然聚成剪影:年轻男人握着锻铁锤的手背抬起,三道蜿蜒的烫伤从腕骨爬至肘弯——和唐小厨藏在袖底的、十二岁偷学锻铁时留下的疤痕,连结痂的走向都分毫不差。她指尖抚过石壁,火星竟化作父亲常哼的《锻铁歌》调子,在掌心跳成“小穗别怕”的摩尔斯电码。
魔修巢穴深处传来黏腻的冷笑,铁鳞面具首领的指尖碾过星砂核表面的面浆,极北口音混着麦麸的涩:“陈雪穗带着南核从面雪阁逃婚那晚,你爹亲手砸了极北锻魂炉的引火核。”他突然扯开领口,喉结下方烙着与唐小厨同款的锻魂印,只是中间嵌着半粒冻住的星砂,“现在这半首藏在你骨血里的《锻铁歌》……足够让面雪阁的老东西们,为当年逼死你祖母的冰债,赔上整座极北矿脉。”
星砂核突然在他掌心炸开黑泡,泡壁上浮动的,竟是唐小厨九岁那年第一次喊“爹”时,老铁匠偷偷抹泪的模样。她后颈的疤痕突突作痛,终于想起父亲瘸腿后总在深夜对着槐树说话的模样——那些被她当作梦呓的低语,原是用锻魂咒刻进星砂砖的、给极北锻魂阁的战书:“我陈砚山的女儿,只该在人间烟火里揉面,不该在锻魂炉前烧记忆。”
矿脉深处传来星砂麦拔节的脆响,唐小厨望着掌心项圈碎片,突然发现“陈砚山”三字的笔锋里藏着极北锻魂咒的逆纹——那是父亲为她量身打造的、能将锻魂术化作揉面劲道的护心符。当魔修首领举起染着面浆的锻铁锤,锤头映出的不是利器寒光,而是父亲教她剁骨时,掌心永远向内的、如抱婴孩的护持手势。
“一揉风箱响——”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面团发酵的暖意。石壁上的父亲剪影同时挥锤,星砂火星在魔修脚下聚成面缸形状,而《锻铁歌》的残章,正顺着她腕间的烫伤纹路,流向那枚刻着“陈”字的星砂核。这一次,她终于听懂记忆里的童谣暗藏的玄机:原来父亲早将“断忆咒”揉进每句调子,为的是让她在极北锻魂术的追猎下,永远只记得人间烟火的温度。
山风卷着槐花香灌进矿洞,唐小厨望着项圈碎片上的“砚”字,突然明白老铁匠为何总在她揉面时哼错副歌——那些故意走调的地方,恰是面雪阁锻魂咒的死穴。而此刻在魔修狰狞的面具后,她终于听见十七年来第一次清晰的、属于父亲的心跳声,藏在星砂核的每声“咕嘟”里,说着:“别怕,爹的锻铁铺,从来都是你的面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