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令化霜:手作人的封炉劫
暮春的八家子村本该是杏花微雨、匠锤叮当的时节,可如今村口老槐树上新贴的黄纸告示,却像一道符咒,让整个村子笼在寒霜之中。书源攥着凿子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死死盯着告示上“严禁私铸铁器,违者充军”的字迹,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老茧里。
他的祖父曾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铁匠,铁砧上锻造出的锄头能劈开冻土,打造的菜刀十年不卷刃。如今祖父临终前传给书源的那座铸铁炉,此刻正安静地卧在院子角落,炉壁上斑驳的铁锈像是老人眼角的泪痕。自从半月前新任县令张崇礼到任,八家子村就再没响起过清脆的打铁声。
“书源哥,怎么办?”邻家小妹阿月攥着豁口的铁锅闯进来,眼眶通红,“我爹今早去山里砍树,斧头断在树杈上,这告示……”她声音发颤,“难道以后全村人要用手刨地?”
书源望着院角蒙尘的工具箱,里面整齐码放着祖父传下的羊角锤、火钳和刻刀。这些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工具,此刻却像蛰伏的毒蛇。三天前,邻村的老铜匠偷偷给人打了个铜盆,当夜就被衙役从被窝里拖走,至今生死未卜。
深夜,书源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抄起墙角的撬棍,轻轻推开房门,只见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铸铁炉方向挪动。月光下,他看清领头那人腰间的皂靴——是县令府上的师爷!
“把炉子拆了,省得这些刁民犯浑。”师爷的声音尖细刺耳,“张大人说了,铁器只能由官府作坊打造,这样才能保证质量。”话音未落,几个衙役己经举起大锤,朝铸铁炉砸去。
“住手!”书源怒吼一声冲上前,用身体护住炉子。冰冷的铁链瞬间缠住他的手腕,师爷狞笑:“来得正好,私藏违禁工坊,按律当斩!不过看在你年轻,去北边修长城,也算为朝廷效力。”
阿月哭喊着扑过来,被衙役一脚踹开。书源望着满地飞溅的炉砖,祖父临终前“守住手艺”的嘱托在耳边回响。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赶来,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张崇礼好大的胆子!”将军扯下师爷的官帽,“朝廷刚颁布新政,鼓励民间铁器改良,他竟敢假传政令!”原来将军正是来巡查新政推行情况,半路听到百姓哭诉,这才快马加鞭赶来。
书源的铸铁炉最终保住了,但这场风波让他明白,光有手艺还不够。他开始留意官衙张贴的告示,西处打听朝廷动向。一天,他在茶馆听说官府要打造新式农具,以提高屯田效率。书源眼睛一亮,连夜翻出祖父留下的古籍,在油灯下研究改良方案。
然而事情并非一帆风顺。当书源带着设计图找到官府时,却被负责的官吏刁难。“你一个乡下铁匠,能懂什么新式农具?”官吏翘着二郎腿,“除非你给本官孝敬些银子。”书源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他转身离开官府,却在街角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巡抚大人。
巡抚大人被书源的执着打动,不仅为他引荐了工部的能工巧匠,还特许他在官府作坊试用新设计。书源日夜泡在工坊里,与工匠们反复试验。他改良的犁铧采用双层淬火工艺,既能破土又不易生锈;设计的水车结构精巧,灌溉效率提高数倍。
正当一切顺利时,张崇礼的党羽却暗中使坏。他们在书源的铸铁炉里掺入劣质生铁,导致打造出的农具在试用时断裂。书源被押进大牢,罪名是“偷工减料,欺瞒官府”。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书源望着墙上的霉斑,想起祖父常说的话:“铁要经得住火炼,人要扛得住磨难。”
阿月和村民们西处奔走,终于在一位正首御史的帮助下,找到了陷害书源的证据。真相大白那天,张崇礼等人被革职查办,书源走出牢房,望着久违的阳光,心中百感交集。
此后,书源在官府的支持下,在八家子村办起了铁器改良工坊。他不仅传授技艺,还教导学徒们关注民生需求。每当看到自己打造的农具在田间发挥作用,书源就觉得祖父的铸铁炉,终于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而那段封炉劫的经历,也成了他一生的警醒——权力若成了欺压百姓的工具,终会被正义的炉火熔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