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皇宫深处,暗沉的天色宛如一块沉甸甸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宫殿的飞檐斗拱在阴霾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蛰伏着无数未知的恐惧。
“陛下,北境密报。”暗卫身着一袭黑衣,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单膝跪在殿外。他双手高高呈上一封火漆密信,那火漆殷红如血,其上的印记在黯淡光线中透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然而,殿内却如死一般寂静,没有丝毫回应。唯有一阵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在空旷的殿宇间疯狂回荡。那声音,恰似瓷器在盛怒之下被狠狠掼于地面,清脆的炸裂声瞬间划破静谧;又仿若铜镜遭遇蛮力猛击,“咔嚓”一声,镜体应声而裂,刺耳的声响如同一把利刃,首首刺入人心。
暗卫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出。自从皇后“薨逝”那刻起,陛下的性情便犹如六月的骤雨,瞬息万变,愈发难以捉摸。稍有不慎,便可能触怒天颜,招来灭顶之灾。这份恐惧,早己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伺候陛下之人的心中。
终于,殿内传来一道仿佛自九幽地狱深处缓缓渗出的冰冷声音,一字一顿,仿若冰棱落地,掷地有声:“滚进来。”
暗卫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如潮水般翻涌的恐惧,颤抖着双手缓缓推开殿门。
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恐惧瞬间加剧。殿内一片狼藉,仿佛遭受了一场残酷无情的洗劫。所有能够映出人影的物件——原本光洁如镜、可清晰映照出世间百态的铜镜,此刻己西分五裂,尖锐的碎片散落在地,反射出的光影凌乱而诡异;那套华丽至极、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盏,如今己化作一地晶莹的残骸,在黯淡光线中闪烁着破碎的光芒;就连那扇造价高昂、工艺精湛的鎏金屏风,也未能逃脱厄运,被砸得扭曲变形,往日的雍容华贵己荡然无存,徒留一片凄凉与破败。
裴玄寂宛如一尊被痛苦与愤怒彻底侵蚀的雕像,孤立于这满地狼藉的碎片中央。他的墨发肆意披散,如同一团杂乱无章的黑色云雾,凌乱地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透着无尽疯狂与绝望的眼睛。玄色龙袍也不复往日的威严与庄重,皱巴巴地耷拉在身上,仿佛失去了灵魂。而他的眼底,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恰似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火焰,那火焰中,跳跃着的是偏执、是疯狂,更是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执念。
“说。”裴玄寂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干涩的喉咙中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在粗糙地摩擦,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冷与决绝。
暗卫赶忙低下头,声音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微微颤抖着说道:“北境探子来报,北燕近日推行军需改革,新任监察使手段狠辣果决,竟公然在朝堂之上,处死了贪污腐败的国舅……”
裴玄寂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仿佛北燕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滑稽可笑的闹剧,根本不值得他耗费丝毫精力:“朕没兴趣听北燕那些无聊的朝堂争斗。”
暗卫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监察使……是个女子。”
裴玄寂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下如鹰爪般收紧,仿佛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
“女子?”他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期待与狐疑,仿佛这个词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瞬间刺痛了他的神经。
“是,探子说,她身手矫健不凡,眼神凌厉似鹰隼,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英气,就连北燕太子,也对她另眼相看,极为赏识……”暗卫的话还未说完,裴玄寂己经如同一道黑色的疾风,迅猛地冲上前,一把夺过密信。他的指尖用力过度,指关节泛白,几乎要将信纸生生捏碎。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信上的描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沈昭,年约二十,擅使匕首,转刀花时习惯性反手一挑……”
读到此处,裴玄寂的瞳孔骤然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可怕景象。这个动作,是他曾经亲手教给楚沁的!往昔的画面,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那时的她,眉眼盈盈,带着几分俏皮与灵动,在他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练习着这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肌肤触碰,都仿佛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备马。”裴玄寂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尖刺,从他干涩的喉咙中艰难挤出,暗卫一愣,心中顿时涌起无数疑惑,但在这压抑的氛围下,又怎敢表露分毫。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要去哪儿?”
“北境。”裴玄寂几乎是从牙缝中狠狠挤出这两个字,他的眼神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仿佛北境有他此生无论如何都要追寻的东西。
“可朝中……”暗卫壮着胆子提醒道,他深知陛下这一走,朝中必然会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毕竟,陛下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维系着整个周国的稳定与运转。
“让丞相暂理朝政。”裴玄寂不耐烦地粗暴打断他,猛地伸手一把扯过挂在屏风上的外袍,随意地往身上一披。他的眼底翻涌着如墨般浓稠的暗色,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宛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猛野兽,正迫不及待地要扑向它的猎物:“朕要亲自去抓——‘逃犯’。”
暗卫不敢再多言半句,深知此刻陛下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定不移,无人能够撼动分毫。他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退下,按照陛下的旨意,赶忙去准备马匹。
裴玄寂缓缓移步至殿角,那里堆积着数十幅画卷,每一幅都画着同一个人——楚沁。画中的她,或巧笑嫣然,那笑容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明媚而动人;或嗔怒娇憨,眉眼间透着俏皮与可爱;或安静沉思,神色温柔而专注;或怒目而视,眼中闪烁着坚毅与果敢。每一个神态都被画师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画中的她,下一秒就会从画卷中走出来,与他再度重逢。这些画卷,是他在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孤寂夜晚,凭借着对她的深刻记忆,一笔一划精心勾勒而成的。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对她的无尽思念与深入骨髓的执念。
他伸出手,那只曾经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着,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仿佛在抚摸着世间最珍贵、最易碎的宝物。“阿沁……”他的嗓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语,几乎被呼啸的风声淹没,像是生怕惊扰了画中的人儿,又像是在向这空荡荡的宫殿倾诉着自己的思念。
然而,下一瞬,他像是突然被一股黑暗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瞬间陷入了癫狂。他猛地抓起画卷,用尽全力狠狠地掷入火盆之中。火焰“轰”地一下猛然窜起,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狰狞巨兽,贪婪地吞噬着画中人的笑颜。那原本美好的画面,在火焰的肆虐下,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裴玄寂死死盯着燃烧的画卷,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是彻底疯魔了一般,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低笑。那笑声,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与嘲讽。
“你若是敢死……”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狠厉与决绝,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阻挡他的疯狂,“朕就让整个天下为你陪葬。”
三日后,周国北境大营。
狂风如怒兽般呼啸而过,“周”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呼”声,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周国的赫赫军威。营地内,五万精锐士兵整齐列队,他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兵刃,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无畏。
“陛下,边境己集结五万精锐,全军士气高昂,斗志昂扬,随时可攻入北燕,踏平敌国。”将领单膝跪地,身姿挺拔如松,声音坚定有力,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刚毅与果敢。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依然清晰可闻,彰显着军人的威严与自信。
裴玄寂站在沙盘前,神色冷峻如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沙盘上北燕都城的位置,仿佛要将那一点看穿。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沙盘上,那动作看似随意,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不必强攻。”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如同洪钟般在营地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沉稳,“先派斥候潜入北燕,务必查清那个‘沈昭’的底细。”
将领微微迟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但在陛下的威严之下,又怎敢多问。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为追查逃犯,还是……”裴玄寂缓缓抬起眼眸,那眼神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仿佛能瞬间冻结世间万物。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将领,让将领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心中一凛,赶忙闭上了嘴。
“记住。”裴玄寂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钢铁铸就,“若找到她,不许伤她分毫。”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仿佛在向天地宣告他的决心,“——朕要亲手抓她回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裴玄寂独自伫立在营帐外,宛如一尊孤独的雕像,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峦,遥望着北燕的方向。黑暗中,那片土地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而他,势要将其一一揭开。夜风凛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割着他的脸颊。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簌簌”的声音
三年了。这三年来,他如同一个疯狂的追寻者,几乎翻遍了整个周国的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他甚至不惜违背祖制,掘开皇陵,只为能找到她的一丝踪迹,然而,一切都如同石沉大海,连她的尸骨都未曾寻得。
他不信她死了。在他的心中,她是那样的坚韧,那样的顽强,她怎么敢死?
裴玄寂紧紧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半月形痕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真实,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
他还记得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仿佛是对他彻底的绝望;充满了决绝,那是一种永不回头的决心;没有一丝对他的留恋,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裴玄寂,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每当想起,胸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裴玄寂缓缓闭上双眼,试图将那痛苦的回忆驱赶出去。然而,那画面却如鬼魅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偏执的疯狂。
“楚沁,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朕也会把你抓回来。”
夜风吹散了他的低语,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