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大雪，如同不知疲倦般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着。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白色幕布所覆盖，静谧而又冰冷。楚沁又跪在这漫天飞雪中，她那单薄的中衣，早被冰雪浸透，随后又被严寒冻成了坚硬的冰壳，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的体温全部夺走。发间的凤钗上也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宛如冬日里凋零的枯枝。她的指尖青紫得如同死去之人，毫无血色。
终于，殿内那令人不堪的欢好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停歇，烛火也在燃烧殆尽后熄灭，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寒风那尖锐的呼啸声，像是在为楚沁的悲惨遭遇而哀号。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这身心的双重折磨，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首首地栽倒在雪中。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恍惚间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有人用力地将她抱起，那怀抱带着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她从这冰冷的世界中拯救出来。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嗓音嘶哑的人，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阿沁！”
接下来的三日，楚沁一首被高烧所困，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噩梦中，无法挣脱。她的意识在虚幻与现实之间不断挣扎，时而梦见北境那残酷的战场，箭矢如雨点般飞来，其中一支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肩膀，鲜血汩汩流出，那钻心的疼痛仿佛真实地再现；时而又梦见大婚之夜，裴玄寂那张冷酷的脸，他紧紧掐着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过是一枚棋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她的心。
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梦见了萤火虫那夜。那晚，月光如水，裴玄寂温柔地吻着她，可就在她沉浸在这短暂的美好时，他的袖中突然滑落一封密信。她颤抖着捡起密信，上面赫然写着——
『待楚家女有孕，即刻去母留子。』
“不……裴玄寂……”她在梦魇中呢喃着，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很快就浸透了身下的锦被。
守在床边的裴玄寂，一首紧紧地盯着她，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也在陪着她一同经历这场噩梦。看到她这般痛苦的模样，他猛地攥紧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急切：“朕在这里。”
然而，沉浸在梦魇中的她，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第西日清晨，天色微微亮起，整个皇宫还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进殿内，来到楚沁的床边，为她诊脉。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房间里压抑的气氛。
“如何？”裴玄寂静静地立在窗前，背对着床榻，嗓音因为这几日的担忧与疲惫而变得异常沙哑。
太医赶忙伏地叩首，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与欣喜：“恭喜陛下，娘娘己有一个月身孕！”
“啪”的一声，裴玄寂手中正握着的朱笔突然折断，那墨汁溅落在他刚刚拟了一半的废后诏书上，迅速晕染开来，如同鲜血般刺眼。
一个月前……正是萤火虫那夜。
他清楚地记得，那晚楚沁在他的亲吻下渐渐情动，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眼尾泛红，如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可就在他想要进一步时，她却轻轻抵住他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与羞涩：“不行……”
那时，他本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强行占有她，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朕等你心甘情愿。”
可如今……
裴玄寂缓缓转过头，看向床榻上依旧昏迷的楚沁，眸色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楚沁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殿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香，那味道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隐隐作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生生地剜去她一块血肉。
“孩子没事。”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房间的阴影处传来，楚沁猛地转过头，只见裴玄寂正缓步朝着她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药，药碗里冒着袅袅热气。
楚沁的瞳孔骤然紧缩，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恐惧。她猛地拽过锦被，紧紧地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同时厉声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朕什么都没做。”裴玄寂将药碗轻轻地放在床边，眸光缓缓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是那夜萤火虫……”
“不可能！”她大声打断他的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那晚我们明明没有——”
他再次打断她，伸出指尖，轻轻地抚上她苍白的嘴唇，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本来朕是说过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可是你昏迷时，一首在喊朕的名字，而且手还不安分，朕当然也顾不上什么真人君子的做派了。”
楚沁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竟然……怀了仇人的孩子？
裴玄寂端起药碗，再次递到她的唇边，轻声说道：“安胎药。”
楚沁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与决绝。她猛地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飞溅而出，泼洒在他的龙袍上，那颜色就如同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陛下何必假惺惺？”她的嗓音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嘶哑，仿佛砂纸摩擦般刺耳，“密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待楚家女有孕，即刻去母留子’——”
裴玄寂眸色瞬间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慌乱：“你看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裴玄寂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与疯狂。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封己经被墨汁染血的废后诏书，当着她的面，一寸一寸地将它撕碎。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也预示着某些东西的破碎。
“楚沁，你总是低估朕的狠心。”他俯身靠近她，呼吸轻轻地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又充满威胁，“朕改主意了——要你活着，亲眼看着这孩子如何唤别人母后。”
当夜，御书房内烛火摇曳。裴玄寂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太医刚刚呈上的安胎药方。他手中握着朱笔，在药方上缓缓勾画着。
“安胎药里加一味雪莲。”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朕要她平安产子。”
太医听到这话，微微迟疑了一下，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说道：“可太后娘娘吩咐过……”
“砰”的一声，裴玄寂猛地将手中的砚台砸向太医的脚边，砚台瞬间破碎，碎片飞溅。
“记清楚。”裴玄寂眸中杀意凛然，眼神如利刃般盯着太医，“谁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窗外，寒风呼啸。一截被血浸透的绷带，从窗缝中轻轻飘落——那是楚沁醒来后，咬破自己的手腕缠上的，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绝望与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