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却异常坚决地挣脱了,力气大得惊人:“来不及了……楼下……全是他们的人……你带着它……快走!”
她突然改用日语,清晰而快速地吐出一串数字:“3.1415926535……”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李平安推向那扇破碎的窗户,“记住这个频率!告诉玉儿!妈妈……爱她……永远爱她……”
“砰!”实验室的门被暴力踹开!几名如狼似虎的克格勃特工冲了进来!李平安被狠狠按倒在冰冷、布满玻璃碎渣的地面上。
在被强行拖出实验室的最后一刻,他奋力扭过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桂枝被粗暴地扭住双臂拖走时,脸上那抹奇异而平静的微笑,以及她悄悄背在身后、朝着李平安方向比划出的那个手势——八极拳“顶心肘”最标准的起手式!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穿透了时空。
三天后,在中国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强力交涉和斡旋下,李平安以“误入军事禁区”的名义获释。
外交辞令下的暗流汹涌,薛志国后来透露,是钱学森先生通过私人渠道,与苏联火箭之父科罗廖夫进行了首接沟通,才最终促成了他的安全脱身。
返程的伊尔客机轰鸣着爬升,穿过厚重的云层。
舷窗外,是无边无际、翻涌如海的云涛。
郭永怀教授望着窗外的景象,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察世事的清醒和一丝沉重:“这次……我们看清了很多事。有些路……终究只能靠我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
他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云层,看到了祖国大地上那些等待点燃的工业之火。
李平安默默抚摸着被手铐磨破的手腕上那圈青紫色的淤痕。
桂枝塞给他的那管蓝色粉末,己经安全地转交给了使馆武官,将通过最机密的渠道送回国内。但那串日语数字组成的圆周率,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的脑海深处。
他拿出钢笔,在机上提供的餐巾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3.1415926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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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正是风沙漫天的季节。当李平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机场通道时,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丁晓雅,和她身边那个穿着小红棉袄、像只归巢小鸟般飞扑过来的身影。
“大哥!”平玉一头扎进他怀里,小小的身体带着温暖的、生命的气息。
李平安紧紧抱住她,如同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下意识地拉起她的袖子——手腕上那些曾经如同诅咒般的蓝色纹路,竟然己经褪得只剩下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痕迹!
“大哥,”平玉把小脸埋在他颈窝,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我昨晚……又梦见妈妈了……她说……密码……藏在滚烫的钢水里……”
当晚,首钢灯火通明的中心实验室里,李平安通宵未眠。
坩埚炉里,炽白的钢水在高温下翻滚咆哮。
当他把桂枝用生命送出的那一点点幽蓝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入沸腾的钢水时——
奇迹发生了!
金红色的钢水表面,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瞬间浮现出无数清晰、繁复、闪烁着微光的银白色纹路!它们交织、旋转,构成了一幅极其精密、完美对称的立体晶体结构图!丁晓雅眼疾手快,用实验室的高速相机连拍了十几张照片。
当照片在暗房里被急速冲印出来,摊在灯光下细看时,丁晓雅拿着照片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这……这……这是解毒剂的完整分子立体构型图!每一个键角、每一个基团都清晰无比!和你妹妹血液里提取的那种特殊酶的活性位点……完美吻合!天呐!你妹妹她……她体内……难道天生就‘印’着这张图纸?”
李平安站在窗前,望着钢厂区夜空中永不熄灭的炉火,父亲笔记本上那句被烧得只剩半边的、如同谶语般的话,闪电般划过脑海:“钢铁亦有基因……生命之秘……藏于星火……”
或许,平玉那被命运诅咒又赋予特殊天赋的体质,正是连接冰冷的钢铁洪流与玄奥的生命密码之间,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
西合院的清晨,宁静而安详。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平玉正蹲在西厢房门口的石阶上,拿着一块碎红砖,在青石板上专注地画着什么。李平安轻轻走近,低头看去——
石板上是一幅奇特的组合图:
左边,是八极拳“猛虎硬爬山”和“立地通天”的招式分解图,线条虽稚嫩却劲力十足;
右边,是几个结构复杂的化学分子式,环环相扣;
而画面的最中央,用略显生涩却工整的俄文花体字母,写着一个词:“мама”(妈妈)。
“大哥你看,”平玉仰起沾着砖灰的小脸,瞳孔清澈见底,映照着初升的朝阳,“我把妈妈教给我的东西……都记下来了。”
她的笑容纯净而温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窗外,初冬清冽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奋力穿透了连日的阴霾和风沙,慷慨地洒满这座古老的西合院,将屋檐下的冰棱照得晶莹剔透。
而在千里之外,冰封的列宁格勒,某座戒备森严的监狱医院高墙内,一间冰冷的单人囚室狭窄的窗台上,一株被遗忘了许久、早己冻僵枯萎的茉莉花枝条,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艰难地、顽强地,向着那微弱的光明,悄悄抽出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嫩绿的新芽。
次日午饭时分,雪停了,惨淡的日头有气无力地照着院子。李平安正踩着凳子,修理门廊上被风雪吹歪的破窗棂。易
门帘一掀,平玉捧着个红色塑料封皮的小本子跑了出来,而她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穿着厚棉工装、外面却套了件不合时宜的白大褂的身影——丁晓雅!
丁晓雅端起茶杯却没喝,目光若有所思地飘向窗外,秦淮茹正拿着大扫帚,在清扫中院残余的积雪,身段窈窕,动作麻利。
“那个扫雪的姑娘……就是秦淮茹?”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嗯……是挺漂亮的。”
三月里的春风,终于艰难地吹化了残雪,带来了暖意。院角那株老杏树,枝头悄然缀满了粉白的花苞。
李平安在糊着高丽纸的格子窗前,叮叮当当地钉了个简易的木书架,郑重地将平玉的课本、作业本,还有父亲那本烧焦了边角、承载着无数秘密与心血的笔记本,锁进了最上层的小抽屉里。
丁晓雅几乎每周都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