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汉东大学老教学楼天台上。
陈阳己经到了,夜风拂动着她的发梢,露出秀美的脸庞,温婉可人,
十五年过去了,
曾经的青春不再,更平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陈阳独自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校园的点点灯光和远处城市的霓虹,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现在是放假期间,学校己经没有其他学生,
陈阳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几分钟,站在这里,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神色有些复杂。
十五年太久了,
时间沉淀了激情、怨恨与不甘,
陈阳突然忘记这十五年是如何走过的,
只觉得生活异常麻木,
再次来到这里,
只觉得如大梦初醒,
心底却又无悲无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同伟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叮叮叮”,陈阳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
是祁同伟的号码......
陈阳接起电话。
“喂?”
“陈阳,看看楼下,学校的操场。”祁同伟的声音传来,有些沉,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意。
陈阳走到天台边缘,夜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散:
“操场?这么晚了,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那片熟悉的场地。
“还认得吗?”
祁同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在耳边低语。
陈阳看到黑暗的操场中,祁同伟的轮廓逐渐显现,
再次见到这身影,比想象中的平静,
现在的祁同伟甚至比那时更加强壮了,
时间的发酵只是让他更加沉稳,
陈阳听着听筒里熟悉的声音,
“我们以前,放学后总要来这里走几圈。这跑道,踩上去还是那么有弹性。”
祁同伟顿了顿,陈阳能想象出他此刻或许正慢慢踱步的样子。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总爱在操场散步。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几分自嘲,
“这是我第一次踩塑胶跑道,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不穿鞋走路,脚底也能这么舒服。
那时候,我就想,这大概就是你们穿着好鞋走路的感觉吧。
一种我从小就渴望知道的感觉。”
陈阳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凉。
心底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像是被这几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听祁同伟这么说话,
陈阳苦笑一声,
因为在她的心中从来没有注意过什么柔软的跑道......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曾经的苦难可以解释最终的背叛吗?
......
“其实,我们好像从来都不在一个世界。”
祁同伟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沐浴的阳光,你感受到的微风,
对我来说,都曾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知道,你对我从没有过半分轻视。
我也清楚,我没资格再提那段过去。
我对不住你。
当年的事,是我做的,我认。”
“我承认,我曾经胆小,也足够自私。
总以为自己吃了最多的苦,觉得老天爷处处跟我作对。
那时候甚至想,如果当初就死在黑鹰岭,是不是反倒干净?
至少,还能对这个世界保留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念想,不用亲眼目睹那些不堪,也不至于......彻底辜负了你。”
陈阳缓缓闭上眼,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起了心底深埋的尘埃。
当年的事情浮现在眼前,
大学毕业了,曾经一起谈笑风生的同学各奔前程,
从夸出校门的那一刻,绝大多数同学都有了新的身份,
他们有的进入了机关单位,
有的进入了企业单位,
大学就像是掀过去的一页纸,掩盖了之前所有的努力,
学校里的祁同伟有多么耀眼,
毕业时的他就有多么的失落,可是自己当年却没有一丝在意,
就像是没有注意跑道是软的,
一味地认为大家都一样,
真的一样吗?
陈阳能感觉到,电话那头,
黑暗中的祁同伟,此刻一定也仰望着同一片夜空。
是的,同一片夜空,
却是不同的世界!
陈阳的心在颤抖,
“这些年,我无数次站上天台,就是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看着楼下这片操场。”
祁同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沉郁,
“可我看到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个跪下去的自己。
我向命运低了头,用尊严铺就了向上的台阶。那时候,真觉得自己就是个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十五年前,也是在这里,我的心,算是死过一次。
我跪了,向那些翻云覆雨的大手跪了,用膝盖换来了往上爬的梯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阳几乎能听到他调整呼吸的声音。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陈阳,我祁同伟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
从今往后,我要亲手掰开那双摆布我的手!
我要从棋子,变成下棋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后,谁也别想再让我祁同伟跪下!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夜风似乎也因他这番话而激荡起来。
不知不觉中,陈阳己经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祁同伟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她也曾经对祁同伟这个名字不屑一顾,
陈阳不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作为一个省检察长的女儿,
她也是没机会体会,
作为农民家孩子的那种窒息、那种无力的感觉,
人的喜怒哀乐,永远是不能共通的,
恋人也不行......
祁同伟继续说道,
“陈阳,我告诉你,这盘棋,无论它有多凶险,我祁同伟,偏要胜天半子!”
“我希望,你能给我做个见证。
从这一刻起,这世上,只有站着的祁同伟,和躺下的祁同伟,再不会有跪着的祁同伟!”
话筒中,祁同伟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最后......还有一句,迟了整整十五年的话。
陈阳,对不起。”
那三个字,穿过十五年的光阴,重重地落在陈阳心上。
“如果......如果可以,我把这条命,拿去补给你。”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丝冰凉,又有一丝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