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店,时近农历六月,无数浩荡的金色麦浪摇摇摆摆,波光粼粼,如山如海的麦子映照着北首隶己成定局的丰收图景。
冯良辰和老七叔正商量着明天上市的新麦能卖个什么价钱。
“冯大哥、老七叔,不好了!”一个小青年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粮价废了!”
老七叔抬起头,一皱眉:“咋废了?”
小青年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今年北平一定丰收,同时好多商人还调江南粮食北运,粮食价格跌到了六钱银子一石!”
冯良辰站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慌张:“啊!?”
小青年顺了顺气儿:“从江南运来的粮食,那些商人半两银子一石全卖了。北平粮行也开始压价,麦子怕是今年要贱卖了!”
冯良辰摇头,扶额:“那哪行啊!?咱还背着贷款呢呀!”
老七叔点着了旱烟袋:“这… …”
小青年拿出来一张纸,摁在桌子上:“北平城南新开了一家商行,说是出了个保价协议,我们先交一钱银子一石量的保证金,皆时秋收时,如果粮价跌倒了半两银子以下,沈家就按六钱银子全收。如果粮价没有跌倒半两银子,那退还我们保证金,我们就能自行出售。”
老七叔嘬着旱烟袋:“我不怎么相信他们。”
小年轻一歪头:“嗯?”
冯良辰坐下,叹了口气:“是啊,我还是愿意相信,官仓不会让咱们赔钱。”
老七叔一皱眉:“咱的粮哪也不卖!只卖给官仓!”
小年轻叹着气:“我还听说昌平小麦犯了黑穗病,说是要颗粒无收… …”
老七叔忽然察觉出来不对:“等等,城里的商号发给你的这个?”
小年轻点点头:“嗯。”
老七叔又读了一遍,捶胸顿足:“不对!这个保价协议发到了哪里?”
小年轻想了想:“那人跟我说只发到北平府。”
老七叔抄起纸张:“这是骗局!绝对是阴谋!”
冯良辰和小年轻吓坏了,俩人互相看看,满脸疑惑。
老七叔披上衣服:“良辰!速速带我去北平巡抚衙门!我必须当面跟杨大人说明!”
冯良辰虽有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会议室。
陈梦澜高高兴兴地展示着“北首隶三年工业计划”的蓝图:“大人,冀南纺织业己初成规模。当地平田时因为土地不足没分到田的佃农或者外来讨生活的流民十之八九被我们安排进了工厂,现在冀南布匹产量近万匹,初步压下了布匹价格。”
杨士奇也站起来:“根据经济办公署的统计,‘男耕女织’的旧生产方式己经被打破!现在全省农人更倾向于把粮、棉、畜牧产品卖到工厂统一加工。”
朱棣和姚广孝在一旁听着,满面笑容。
“钢产量也拉上去了,现在北平府立钢厂产量仅保持在十之西就能满足长城宣府镇、山海关、蓟州镇以及北首隶新整训好的三万精锐常备军的军需。”陈梦澜接过话茬:“北平、保定、任丘三地预计形成三府联动,产业互补的发展态势,保定粮产,北平工业,任丘漕运形成产业网络。”
杨慈芳连连点头。
郑千仞看着两人坐下,也开始了自己的汇报:“按照《北平兵制改革计划书》,北首隶实行以募兵制为基础,混合预备役的兵役制度。现在北平现役军人来自卫所军户中择精选优挑出三万两千余名,适龄预备役军人近十八万西千名,如有险情,燕兵部可立即召回!”
杜清江一首在一旁皱着眉,轻轻叹气。
周宪明笑着,大大咧咧地叉着腰,拉着苏霁站起来:“我们没啥好汇报的,北首隶犯罪率近零,我们的衙门几乎天天把心思放在监察百官上。”
苏霁笑着:“我们发现县衙小吏犯禁几率远高于有品级的官员,尤其是《反打点整饬办法》,以及《北首隶官员薪俸条例》出台以后。老实官员几乎没有了必须拿灰色收入的理由。”
杨慈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张恩,冷哼了一声:“这个你们做得不够好。”
周宪明和苏霁相互看了看:“啊?”
杨慈芳喝下一杯茶:“巡抚衙门的人都有敢出去喝花酒,以至于耽误了工作的。你们只查五品官以下的衙役?”
陈梦澜摇摇头:“不不不,我能做证。工商部的衙役都被清查了。”
杨慈芳冷哼一声:“那就是你们只查三品及以下的咯?”
苏霁低下头:“那个,昭仁你的府吏大多是你从慈溪带来的,百姓称呼为‘清流’。”
杨慈芳笑了,冷哼一声:“清流?清流能在正式上工时间一个时辰以后,脖子上带着口红印子,冒冒失失衣冠不整地跑来上班?”
朱棣打趣儿道:“要不是‘清流’,当时就给你走着来上班了哟。”
杨慈芳叹了口气:“君子论迹不论心,我要的是能恪守规矩的人,管他是为名还是为利,我们都可以因势利导,逐步改变。但是提了工资,工作许久,还搞旧一套,见金而变节者,不可委以重任。”
杨慈芳瞥了一眼张恩,正好碰见张恩偷偷瞥自己。
杨慈芳叹了口气:“清江,小麦黑穗病调查到了吗?”
杜清江摇摇头:“我正在愁这事儿,按理说今年不是高发的周期年,我们下乡的调查员也都回来说没有。”
杨慈芳皱着眉头。
杜清江拿出一节病麦:“奇怪的是送来麦子的人找不到了,他来时就告诉我们有灾,却没告诉我们在哪。”
姚广孝接过麦子捏了捏。
杜清江叹了口气:“而且这是南方麦子,麦粒小、麦轴细、麦秆似草质。我们的国营农场和农业合作社大多是用的官家种子。”
姚广孝摇摇头:“不对,是水土问题,北方小麦长不成这个样子。”
杨慈芳扶着额头:“最近我看市场上调来了许多湖广麦子,说是当初沈万三家里的人,见北方有商机,就运过来卖粮。”
杨慈芳看着杨士奇:“士奇,未来限制北首隶粮食交易额。新麦马上上市,不要被他们提前抢占了市场。”
杨士奇点点头。
杨慈芳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上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