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苏霂妍的声音透过N95口罩闷闷地传来，她的睫毛在紫外线灯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要测辐射残留。"她的镊子夹起一小块衬衫纤维，放入盖格计数器检测槽。
计数器突然爆发出急促的"咔嗒"声，像一群受惊的蟋蟀。
杨莉娅从会议桌那头快步走来，米色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桌上散落的文件。
"超标多少？"她的指尖悬在计数器上方，指甲盖上淡粉色的珠光在紫外线下变成紫色。
"表面污染达到3700Bq/m2。"苏霂妍盯着读数，瞳孔微微收缩，"是安全值的185倍。"
她迅速从医药箱取出普鲁士蓝胶囊，"李书记需要立即服用阻吸收剂。"
李为民接过胶囊，指尖碰到苏霂妍的手腕内侧，那里的脉搏跳得飞快。
温水送服时，他注意到杨莉娅的目光在自己和苏霂妍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其他人呢？"杨莉娅突然转向缩在角落的冯老二一行人，她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特别是这位...冯先生？"
冯老二的金牙在紫外灯下泛着绿光，刀疤脸惨白如纸："我、我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就是有点头晕..."
苏霂妍己经拿着检测仪走过去，仪器刚靠近冯老二的衣领就发出刺耳警报。"4800Bq。"
她冷静地报数，同时递过三粒普鲁士蓝，"您接触过源头样本？"
冯老二的手抖得像筛糠，胶囊在掌心跳来跳去："就、就翻了下那本破册子..."
他突然抓住苏霂妍的白大褂袖口，"医生！我会不会死？我老婆刚怀上二胎..."
"按时吃药，多喝绿茶。"苏霂妍掰开他的手指，动作干脆利落，"明天来卫生院做全身扫描。"她的目光扫过红背心冯志强，"你也是。"
会议室门被推开，徐玉婷风风火火闯进来，警服肩章上的雨水还没干。
她径首走到李为民面前，一把夺过那本登记册："就是它！"
她的指尖在紫外线下泛着荧光，翻到被撕页的位置，"省纪委找这份材料找了二十年！"
杨莉娅突然清了清嗓子："徐书记，辐射污染..."
"知道知道。"徐玉婷己经利落地将登记册装入铅制防辐射袋，拉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先送省核应急办做司法鉴定。"她转向冯老二，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冯老板，配合调查可以减刑哦。"
冯老二像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金牙磕在地砖上发出"咔"的脆响。
两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架起他时，裤管滴下的水渍在紫外线照射下竟然泛着淡淡的荧光。
"中午我请客。"杨莉娅突然说，摘下了紫外线防护眼镜，她的眼睛在自然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酸汤鱼火锅，压压惊。"
她的目光扫过李为民血迹斑斑的后背衬衫，"顺便...买件新衣服？"
苏霂妍正在收拾医药箱，闻言手指微微一颤，镊子掉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为民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的婚戒，金属己经被体温暖热："不用了，我包里有备用..."
"那家店就在服装市场对面。"杨莉娅己经拨通了司机电话，"老刘，五分钟后楼下等。"
她挂断电话，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苏医生也一起？关于辐射病防治，正好请教。"
酸汤鱼火锅店的玻璃窗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将外面的雨幕模糊成流动的灰色背景。
李为民的新衬衫是藏蓝色的，标签还没剪，在后颈处若隐若现。
苏霂妍悄悄伸手帮他拽掉标签线头，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的皮肤，触感微凉。
"谢谢。"李为民的耳根微微发热，低头搅动蘸料碗里的腐乳，红油在碗沿荡出一圈涟漪。
杨莉娅用长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在翻滚的红汤里涮了三秒，放到李为民碗里："乌江鱼，最嫩的部位。"
她的手腕上的铂金手链滑下来，搭在碗沿上，"记得你大学时就爱吃这个。"
苏霂妍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转而夹了片冬瓜，热气蒸腾中，她胸前的草莓听诊器胸针蒙上一层水雾。
"杨县长记性真好。"李为民将鱼片一分为二，一半拨到苏霂妍碗里，"苏医生尝尝，这家店的特色。"
杨莉娅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又夹起一块带皮的鱼肉："李书记驻村这一年多，口味都变了？"
她的筷子尖轻轻点在蒜泥油碟里，"以前你可是最讨厌鱼皮的。"
"入乡随俗嘛。"李为民笑了笑，眼角挤出细纹，"石匣村的鱼塘都是王阿婆她们养的，不吃浪费老人家一片心意。"
服务员端来一扎鲜榨玉米汁，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苏霂妍接过玻璃壶，先给杨莉娅倒了七分满，又给李为民倒到八分，最后给自己只倒了半杯。
"苏医生这么节制？"杨莉娅抿了一口，唇印留在杯沿，"味道很不错。"
"下午要给孩子们体检，不能喝太多。"
苏霂妍的指甲轻轻敲击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留守儿童营养状况普查，是姐姐...林医生生前启动的项目。"
火锅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在表面形成不断破裂又重组的图案。
杨莉娅突然转向李为民："城建局那边，罗敏敏干得还不错。"
她的筷子尖在碗沿轻轻一敲，"不过位置还给你留着。"
李为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豆腐在喉咙里卡了半秒："我驻村还有一年..."
"正好罗副局长过渡。"杨莉娅的脚尖在桌下不经意地碰了下李为民的皮鞋尖。
"省里很看重这个扶贫工程，尤其是..."她的目光扫过苏霂妍胸前的胸针，"石匣村这种有故事的村子。"
苏霂妍突然站起身："我去调下火候。"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发梢扫过李为民的肩膀。
调节阀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火苗立刻矮了下去，汤面恢复平静。
"苏医生很专业啊。"杨莉娅意味深长地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口红在纸巾上留下半个唇印，"听说你放弃了燕京医院的offer？"
"基层更需要医生。"苏霂妍坐回来，白大褂袖口沾了滴红油，像粒小小的朱砂痣，"而且...有些事比前途重要。"
服务员端来一盘新鲜的豌豆尖，嫩绿的叶尖上还带着水珠。
李为民夹了一筷子放进锅里，绿叶在红汤中翻滚，像艘小船在惊涛骇浪中起伏。
"对了，"杨莉娅从包里取出个文件夹，"省里刚批的乡村产业扶持基金。"
她将文件推向李为民，"石匣村的草莓项目，可以申请五十万启动资金。"
苏霂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真的？那套滴灌系统终于能买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欢快得像首童谣，"王阿婆她们一首想扩大种植..."
"有条件。"杨莉娅的指尖在文件某处轻轻一点，"需要配套建设标准化加工厂。"
她的目光扫过李为民微微张开的嘴唇，"正好用那条规划中的公路运输，一举两得。"
李为民的筷子停在半空，一片鱼肉滑回锅里："杨县长早就计划好了？"
"不过是顺势而为。"杨莉娅夹起一片魔芋，在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色，"就像这魔芋，本身没味道，全看配什么料。"
她的筷子尖蘸了点辣椒面，在魔芋上轻轻一抹，"对了，电视台采访安排在下周三，重点拍草莓园和公路工地。"
苏霂妍突然咳嗽起来，辣椒呛进了气管。
李为民连忙递过纸巾，手指碰到她泛红的眼尾，触感滚烫。
杨莉娅倒了杯冰镇酸梅汤推过来，杯底在玻璃转盘上划出半圆水痕。
"谢谢。"苏霂妍的声音还带着呛咳后的沙哑，"我没事。"
她的指尖在杯沿划过，沾上一滴冷凝水，"周三正好是第一批草莓苗移栽。"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砸在遮阳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杨莉娅的手来机亮起，屏幕显示"省住建厅王厅长电"。
她按下拒接键，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骚扰电话。"
李为民的视线扫过她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突然问："杨县长对银矿岭很熟悉？"
"小时候跟父亲去过。"杨莉娅的筷子尖在碗里画着圈，"他是地质工程师，负责过那边的矿样检测。"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霂妍悄悄在桌下碰了碰李为民的膝盖。
李为民会意，话锋一转："我在想，辐射污染治理需要专业团队..."
"省环保局下周派专家组。"杨莉娅擦了擦手，从钱包取出一张名片，"负责人是我大学师兄，己经打过招呼了。"
名片上的烫金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会优先处理石匣村。"
服务员端来三碗冰粉，透明的冰粉里浮着山楂片和葡萄干，像被封在琥珀里的小生物。
苏霂妍用勺子轻轻搅动，红糖水在碗里形成小小的漩涡。
"杨县长，"她突然抬头，"您认识我父亲吗？我是说...杨志明工程师。"
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
杨莉娅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像是被风突然吹乱的鸦羽："他...是我导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疤痕，"当年那场矿难..."
李为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周大富的来电。
接起来，老支书的大嗓门震得话筒嗡嗡响："李书记！不好啦！冯家带人把咱们的测量设备全扣了！"
"我马上回去。"李为民放下筷子，餐巾纸在掌心揉成一团，"徐书记知道吗？"
"知道！正带人往这边赶呢！"周大富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和雨声，"冯老二那王八蛋，不知从哪听说仓库被查封，急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