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缝纫机票算是稳稳当当揣进兜里了，苏晚照那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总算是落了一半儿。可剩下那一半儿，又跟猫爪子挠似的，提溜起来了——光有张破纸片有啥用？她得上哪儿去给淘换一台能踩得响的缝纫机啊？
崭新的“飞人牌”缝纫机，那价钱，提都不敢提，打死她也置办不起。她掰着手指头寻思，只能去那些个收破烂的、或者倒腾旧货的犄角旮旯里头，看看能不能捡个漏，淘换台半新不旧的二手货了。
这事儿啊，还得指望苏晚阳那个属泥鳅的臭小子。
苏晚照又拿了几块齁甜的水果糖当“鱼饵”，打发苏晚阳去县城里那些个收破铜烂铁的、或者专门捣鼓旧家具旧电器的破烂摊子上打听消息。
还真别说，苏晚阳这小子，两条小细腿跑得比兔子还快，那张小嘴儿也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还真就让他给打听着了。说是县城最西边那个收破烂的老王头，前几天刚从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家里头收了一台半拉新的“蜜蜂牌”缝纫机，瞅着还能转悠，就是机头那块儿生了点儿锈，那根牛皮带子也断成了两截。老王头正犯愁呢，是把那玩意儿拆巴拆巴当废铁给卖了，还是拾掇拾掇干净了再转手倒腾出去呢。
苏晚照一听这话，那俩眼珠子立马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冒出了幽幽的绿光！
“蜜蜂牌”这牌子，虽然不如那啥“飞人牌”和“蝴蝶牌”叫得响亮，但在那时候的缝纫机里头，也算是响当当的老字号了，那质量，是杠杠的，轻易坏不了。只要里头那些个齿轮轴承没出大毛病，那点儿生锈断带子的小毛病，她苏晚照自个儿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能给它拾掇利索了。
她赶紧让苏晚阳在前头带路，姐弟俩跟做贼似的，摸到了老王头那个堆满了破烂的废品收购站。
那地方，我的个老天爷，简首就是个垃圾山！破铜烂铁、烂纸箱子烂木头、碎玻璃瓶子烂瓦罐堆得跟小山包似的，空气里头那股子酸臭味儿、霉味儿、铁锈味儿混在一块儿，能把人熏得三天吃不下饭。
老王头是个干瘦得跟猴儿似的糟老头子，身上套着件油光锃亮、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棉袄，正猴在地上，拿个小破锤子“叮叮当当”地砸着一个被踩瘪了的铝皮锅。
苏晚照捏着鼻子，踮着脚尖凑上前去，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王大爷，听人说您老这儿前几天收了台不用的旧缝纫机？”
老王头慢吞吞地抬起头，眯缝着一双被眼屎糊满了的浑浊老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拉长了调子说道：“是啊，咋的了？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呢，你也想学城里那些个时髦婆娘，踩缝纫机做花衣裳啊？”
“王大爷，您老可真会说笑，”苏晚照那张小嘴儿甜得跟抹了蜜糖似的，“我这不是寻思着，学门吃饭的手艺，往后也能凭自个儿的本事混口饭吃，不给家里添累赘嘛。您老那台缝纫机，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老婆子瞅瞅是啥样的？”
老王头也没再多磨叽，领着苏晚照钻进一个黑灯瞎火、跟鬼屋似的破棚子里头。棚子里头更是乱得没处下脚，堆满了各种各样缺胳膊少腿的旧家具、掉了漆的旧电器。他在一个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结满了蜘蛛网的犄角旮旯里头，吭哧瘪肚地扒拉出一台瞅着就快散架子的缝纫机。
苏晚照赶紧凑上前去，跟像女婿似的，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这台“蜜蜂牌”缝纫机，瞅着确实是年头不短了，机身上好几块地方都掉了漆，露出了底下黑乎乎、锈迹斑斑的铁疙瘩。机头那块儿也确实生了不少红锈，那根牛皮带子也跟被人拿剪子锯过似的，断成了两截。
但是，苏晚照试着上手踩了踩底下那个铁踏板，又伸手转了转旁边那个大铁轮子，感觉里头那些个零件好像还挺顺溜，没啥卡顿的死毛病。
她心里头立马就有谱了，这玩意儿，能整！
“王大爷，”苏晚照抬起头，那张小脸上堆满了老实巴交的诚恳，“您老这台缝纫机，我瞅着还行，我想买了。您老给开个实在价儿吧，别蒙我这小丫头片子。”
老王头伸出五个黑得跟刚从煤堆里掏出来似的干瘪手指头，狮子大开口：“五十块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卖！爱要不要！”
苏晚照心里头“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五十块钱？这老家伙也太黑心了吧！宰人也不是这么个宰法啊！一台崭新的“蜜蜂牌”缝纫机，那时候也就卖个七八十块钱顶天了。这台瞅着就快进棺材的破烂货，他竟然敢张嘴就要五十？抢钱啊这是！
“王大爷，”苏晚照脸上依旧堆着笑，开始跟他掰扯起来，“您老瞅瞅这机器，都破成啥熊样了？跟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似的。机头也锈得快转不动了，皮带子也断了，我买回去还得自个儿掏钱想法子修呢。您老就高抬贵手，给个实诚价儿，便宜点儿呗？我老婆子也不容易。”
“想都别想！便宜不了！”老王头梗着那跟鸡脖子似的细长脖子，一口咬死了价钱，寸步不让，“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蜜蜂牌’，不是那些个三天两头就坏的杂牌子烂货！你要是真心想要，我老头子再给你饶上五块钱，西十五块！要是再少，我宁可把它砸巴砸巴当废铜烂铁给卖了，也不便宜你这小丫头片子！”
苏晚照晓得，这老家伙是吃准了她非要这台机器不可了，在这儿拿乔呢。她咬了咬后槽牙，心一横，豁出去了：“成！西十五就西十五！谁让咱稀罕呢！不过，王大爷，我丑话可得说在前头，我得先在这儿试试这机器还能不能转悠得动。要是买回去踩两下就散架子了，我可得原封不动地给您老送回来，您老可不能赖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