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撕裂般的剧痛让顾知夏眼前阵阵发黑,她背靠墙壁滑坐在地,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猛地撞开!
刘济仁提着药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脸色煞白的玄甲侍卫。
老御医一眼看到地上那滩血和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顾知夏,尤其是她脖颈间得骇人的紫黑指痕,倒抽一口冷气!
“快!扶姑娘躺下!” 刘济仁声音急促。侍卫慌忙上前,将顾知夏架起,安置在木榻上。
刘济仁打开药箱的手都在抖。他迅速检查顾知夏的喉部伤势,又搭上她的脉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瘀血壅塞…气脉逆行…险!太险了!” 他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飞快地取出金针,
“姑娘!万不可再动!万不可再试图发声!切记!切记!”
顾知夏闭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刘济仁屏息凝神,金针精准刺入她颈侧几处大穴。随即又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几滴药液,用细小的玉棒蘸了,小心地涂抹在她的喉咙外部。
“这是‘九转还玉膏’…吊命的…”
刘济仁一边涂药,一边解释“…内服的药…得化开喂…姑娘…得罪了…”
他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放入陶碗,倒入温水,研磨化开。然后,他用小银勺舀起药汁,一点点地喂到顾知夏唇边。
药汁苦涩辛辣,滑过喉咙,带来更剧烈的刺痛。顾知夏强忍着,小口小口地吞咽。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痉挛。
刘济仁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额头上全是汗珠。两名侍卫如同石雕般立在门口,大气不敢出,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一碗药,喂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喂完最后一口,刘济仁长长吁了口气。
他再次搭上顾知夏的脉搏,眉头依旧紧锁。
“脉象稍稳…但…姑娘,您这喉咙…” 他欲言又止,
“…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静养!绝对的静养!水米…暂时也只能如此喂食流质…”
顾知夏闭着眼,微微颔首。喉间的剧痛在药力和金针的作用下,似乎有微弱的缓解,但依旧如同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刘济仁留下药,仔细交代了侍卫如何按时喂药、喂食,又反复叮嘱了静默的重要性,这才忧心忡忡地退下。
殿门重新关闭,留下死寂和浓重的药味。
日子在绝对的静默和持续不断的痛楚中缓慢爬行。
顾知夏大部分时间闭目昏睡,在剧痛和药力的拉扯中浮沉。
萧执没有再出现。仿佛彻底消失。但顾知夏知道,这偏殿里死寂的空气,就是他的影子。
61.8%的黑化值,如同蛰伏的凶兽,在虚弱的躯壳下,随时可能反扑。
第七日。喉咙的剧痛终于从“撕裂”降级为“灼烧”。顾知夏的精神稍稍恢复。
她靠在榻上,看着蒙尘的窗棂透进的灰白天光。
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侍卫,也不是刘济仁。
是萧执。
他依旧穿着墨色常服,脸色依旧苍白,他眼底的赤红和疯狂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黑暗。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刻着字的、沾着几点暗红血迹的托盘。
他走到榻前几步远停下,目光落在顾知夏包的伤处,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托盘,轻轻地放在了榻边。
托盘上,“地图错了…不是去北境…活着…”
顾知夏的目光也落在托盘上,又缓缓抬起,迎上萧执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萧执才开口,声音嘶哑:
“…孤查了。”
顾知夏静静地看着他。
“…二十三年前…秋…兵部归档…军情急递…记录…缺失了一卷。”
“…主事…畏罪自尽…家眷…流放三千里…死在了路上。”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顾知夏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眼中确认什么。
“…那份…‘错了’的地图…和它带来的‘军情’…一起…消失了。”
顾知夏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证据,只有指向性的痕迹。这比明确的答案更让人窒息。它证明了“地图错了”的可能,却也将源头,指向了无法追究的虚无。
萧执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移开目光,落在那个刻着“活着”二字的托盘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活着…”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
“…孤活了二十三年…在恨里活了十五年…”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顾知夏。
“…顾知夏…你告诉孤…”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接下来的问题重于泰山。
“…没了恨…该怎么活?”
顾知夏看着他眼中那片黑暗,喉间的灼痛让她无法发声,但她知道,他需要的,或许也不是声音。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小几上的托盘,指尖最终落在“活着”二字上。
然后,她的手指向上移动,指向窗棂外,那片灰蒙蒙的、飘着细雪的天空。
萧执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窗外。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偏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萧执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看顾知夏,也没有再看窗外。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刻着字的托盘。指尖拂过“活着”二字。
然后,他转身。拿着那个托盘,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殿门。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孤…会让人送一副棋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没入门外,消失不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顾知夏靠在榻上,看着紧闭的殿门。
棋?
没了恨…该怎么活?
活着的棋局,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