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东宫承乾殿。
苏棠跪在谢瑜面前,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书。
“殿下,微臣有一事请奏。”
谢瑜放下手中的奏折,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微臣在研制治疗殿下心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新的医理。”
苏棠声音恭敬,“若能将这些医理推广应用,不仅能治愈更多的疑难杂症,更能为大周的军队提供更好的医疗保障。”
“哦?”谢瑜来了兴趣,“具体如何?”
“微臣想请殿下恩准,在医学院设立一个‘战伤医研部’。”
苏棠将文书递上,“专门研究战地伤病的医治之法,并定期组织医者到边境军营进行考察交流。”
谢瑜接过文书,仔细翻阅。
谢瑜一页一页翻得极慢,殿内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文书写得极其详细,从组织架构到研究方向,从人员配置到经费预算,一应俱全。
他忽然将文书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医学院乃父皇亲设,苏副院长好大的胆子,想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另起炉灶?”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激起无声的波澜,“你就不怕父皇降罪?”
苏棠抬起头,首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回殿下,医学院之本,在固守传统医理。而微臣所提议的‘战伤医研部’,着眼于战阵急救、新药研发,乃是为医学院补其短板,为大周军务添砖加瓦,两者相辅相成,并非另起炉灶。况且,此事若成,于殿下的功绩而言,远非寻常可比。”
谢瑜盯着她,许久,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有意思,这个医研部,谁来主持?”
“自是微臣。”苏棠垂下眼睑,“微臣愿为殿下分忧,为大周百姓造福。”
“为孤分忧?”
谢瑜轻笑出声,那笑声让苏棠背脊发紧,“棠棠,你这颗脑袋,真是越来越好用了。”
他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某种偏执的满意,“孤准了。不过,孤希望你明白,这医研部,是你求来的,也是孤给你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是为了孤。”
“微臣明白。”苏棠感到一阵寒意,“微臣绝不会辜负殿下信任,微臣是殿下的人,所做一切皆为殿下。”
“很好。”谢瑜满意地笑了,“孤会让户部拨出专款,令牌也会给你。不过…”
谢瑜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孤有个条件。”
苏棠心头一紧:“请殿下示下。”
“医研部的一切活动,都要向孤详细汇报。包括采购了什么药材,研制了什么药方,培养了哪些人才。”
谢瑜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孤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这是自然。”苏棠强作镇定。
“还有。”
谢瑜站起身,缓缓走到苏棠面前,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带起一片战栗,“从今往后,除了医研部的事务,你不许再踏出京城半步。孤会派人时刻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苏棠浑身一寒,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
“殿下,臣...”
“嗯?”谢瑜的指尖停在她的唇上,轻轻碾过,“你不愿意?”
——
三日后,医学院门前贴出了一张醒目的榜文。
“奉太子令,医学院新设‘战伤医研部’,现面向天下征集稀有药材。凡能提供雪莲、天山贝母、血参等珍贵药材者,重金酬谢,另有官职可赏…”
榜文一出,立即在京城引起轰动。
无数药商、采药人涌向医学院,打听详情。
苏棠坐在医研部的新办公室里,接待着一波又一波的来访者。
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药商,但其中有几个人,却让她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苏院长,草民听说您在找血参?”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不错。”苏棠打量着这个人,“你有?”
“草民倒是知道一些门路。”男子压低声音,“不过这血参的来历,有些…特殊。”
“怎么特殊?”
“据草民所知,京城确实有人在暗中收购血参,而且出价极高。”
男子左右看了看,“那些人的来头,草民不敢多问,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但是什么?”苏棠心中一紧。
“草民听说,那些血参最终都被送进了宫里。”
男子几乎是在耳语,“而且,一送就是十几年。”
苏棠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在地。
十几年前,正是谢昭玥出生的时候。如果血参真的被送进宫中,而且持续了这么长时间,那么…
“你确定?”苏棠努力控制着声音。
“草民不敢撒谎。”男子连连点头,“不过大人,这事儿草民也只是道听途说,您可千万别说是草民说的。”
“你放心,我会保密。”苏棠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这是给你的辛苦费。如果还有其他消息,随时来找我。”
男子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苏棠坐在椅子上,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血参进宫,持续十几年,这绝不是巧合。
而且能够安排血参进宫的人,必定在宫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她取出纸笔,开始梳理线索。
谢瑜和谢昭玥体内的活物,血参的神秘供应链,还有那个能够接触到两个皇室婴儿的幕后黑手…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场延续了近二十年的阴谋,幕后主使者就在皇宫深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棠迅速将纸张收好,抬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福公公带着几名小太监,满脸是笑地走了进来,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苏院长,太子殿下有请。”
福公公的声音轻飘飘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苏棠心中警铃大作。从福公公的神态来看,这次召见绝非善意。
“劳烦公公带路。”她站起身,努力保持镇定。
走出医学院,她感到无数道目光从暗处投来,如芒在背。
这张榜文,终究还是惊动了蛇。
承乾殿内,烛火通明。
谢瑜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枚白玉棋子。
苏棠跪在殿中,低着头,能看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倒影。
“棠棠,你的医研部办得不错。”谢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短短三日,就引得昭阳郡主都派人来问了。”
苏棠心中一凛,面上却分毫不显:“昭阳郡主素来心怀军民,关心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关心军民?”
谢瑜把棋子往棋盘上“啪”地一放,声音清脆刺耳,“还是关心某些稀有的药材?或者说,是关心你这个人?”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苏棠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棠棠,你可知道,孤最恨什么?”
他俯下身,挑起苏棠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孤最恨背叛。”
“微臣不敢。”苏棠的牙关都在打颤,“微臣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
谢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后日是皇后的生辰宴,你陪孤一同前往。”
“是。”
“记住,在宴会上,你只许跟孤说话。”
谢瑜的声音带着警告,“其他人,一概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