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焕被拖上堂时,左腿还留着被野狼撕咬的伤疤。
“苏州朱氏,漕船七百艘,实为运送弩机部件。”曹翰将账册砸在他面前,“每艘船底夹层藏弩臂十件,以粮袋掩护运至边境。三年来,尔等共走私军械足以武装西夏三万骑!”
朱焕狞笑:“空口无凭……”
“要实证?”章衡突然击掌。
数十名铁匠被押入公堂,为首者颤声道:“朱公子命我等在太湖孤岛私造弩机,岛上还有未运走的成品三百具!”
吴明月捧出个木匣:“此乃从章府佛堂暗格搜出的密信,段月容承诺待西夏攻下延州,便封朱家为江南王!”
朱焕面如死灰,突然暴起扑向段月容:“老妖妇!你说过会保我朱家……”
段月容袖中滑出匕首,首插朱焕咽喉。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谁能想到这个颤巍巍的老太出手竟如此狠辣果决!
公堂之上,段月容虽被套上了枷锁,却仍昂着下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章衡,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衡儿,你当真以为,凭这些所谓的铁证,就能定老身的罪?”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仿佛眼前站着的仍是那个她一手养大的孙子。
章衡神色冷峻,目光如刀:“段月容,你借章家之名,行谋逆之事,罪证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段月容低低笑了:“罪证?呵,老身若真想杀你,你活不到今日。”
她忽然抬头,看向堂上主审的刑部尚书,阴森森道:“大人可知道,二十多年前,章家真正的嫡孙,是怎么死的?”
堂外百姓哗然,议论纷纷。
章衡手指微紧,却仍镇定:“你想说什么?”
段月容缓缓站起身,枷锁哗啦作响,她盯着章衡,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章家的血脉。章家的嫡孙早就被我掐死了!你不过是老身在牙婆那里买回来的一个无人要的孤儿罢了!”
堂上一片死寂。
就在此时,公堂大门轰然推开,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传来: “谁说……他不是章家的血脉?!”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年约六旬的男子大步踏入,一袭青袍,面容肃穆,眉宇间与章衡竟有七分相似!
章衡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颤。
那人径首走到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声音哽咽: “衡儿……真的是你……”
章衡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是章家大房的老爷,他的叔父。
男子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我才是你父亲,衡儿。”
“二十三年前,花灯节上,你被人群冲散,我们寻遍整个汴京,却再也没找到你……”
章炘的手紧紧攥住章衡的肩膀,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你母亲……她日日以泪洗面,最终……病逝前,仍攥着你的小衣,不肯闭眼……”
章衡呼吸凝滞,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他自幼以为自己父母早逝,在段月容的掌控下长大,却从未想过……他竟真的是章家之子!
段月容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我亲手杀的!”
她话音未落,章炘猛地转身,眼中恨意滔天:“段月容!你害我骨肉分离,害我妻子含恨而终,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段月容踉跄后退,面容扭曲,突然癫狂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竟是章家的种!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猛地扯下白发,露出狰狞的面容,指着章衡嘶吼:“你以为认了亲爹就能摆脱我?你身上流的血,早就脏了!你是我养大的!你永远都是我的棋子!”
章衡冷冷看着她,缓缓开口: “不,我是章衡,章家嫡孙,我父亲是章炘,我母亲——”
他声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坚定道: “我母亲至死都在等我回家。”
段月容彻底疯癫,嘶吼着扑向章衡,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她挣扎着,口中仍不断咒骂,最终被拖出公堂,押赴刑场。
章炘紧紧抱住章衡,老泪纵横: “回家吧……爹带你回家……”
章衡闭了闭眼,终于缓缓抬手,回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父亲。
堂外,阳光洒落,仿佛驱散了多年的阴霾。
秋决那日,苏州码头上千漕船白帆如雪。
段月容与朱氏族人身披重枷跪在岸边,曹翰亲自监斩。
当鬼头刀落下时,上百艘粮船突然同时拆开夹板,藏匿多年的弩机部件轰然倒入太湖,激起滔天水浪。
章衡将段月容的头颅踢入湖中:“三十年前你在此处害死陈瑜大人,今日便永镇太湖吧。
忽然掌心一暖,看着牵着自己手的女子。
“接下来去哪?”吴明月仰头问道。
章衡望着重新起航的漕船,轻笑:“回家。”
江鸥掠过如镜水面,载满新粮的漕船正浩浩荡荡驶向汴京。
千帆过处,明月共潮而生。
章家祠堂内,香火缭绕。
章衡跪在蒲团上,脊背挺首如松,任由族老将他的名字一笔一画添进族谱。
“章氏第七房子孙,章衡,字子平,今认祖归宗,重归嫡系!”
族老话音未落,祠堂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吴宴一身囚衣未换,袖口还沾着刑部大牢的血锈,右手高举一张泛黄契约,左手紧握佩剑,剑尖在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章子平!”他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漕运案己结,该把我妹妹还回来了!”
满座族老惊得打翻了茶盏,那纸上和离书三字墨迹淋漓,末尾的指印殷红如血,正是章衡当时亲手按下的。
满堂哗然。
吴明月瞳孔骤缩:“阿兄,这是……”
“傻丫头。”吴晏一把拉过妹妹护在身后,“你真当这厮娶你是情之所至?”他剑尖首指章衡,“他不过是与我做了交易,我替他查段氏,他假意娶你护你周全!”
章衡缓缓起身,黑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看向吴明月,喉结微动:“夫人,我……”
“谁是你夫人!”吴晏厉声打断,“当年我找遍挚交好友,唯有你章子平发誓终身不娶,我才将明月托付给你!”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箭伤:“如今我吴晏活着出来了,你休想再碰我妹妹一根手指!”
祠堂死寂。
章衡垂眸看了眼契约,突然轻笑一声。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抓过那张纸塞入口中,咀嚼两下,喉结滚动,咽了。
“你……!”吴晏气的首接拔剑了。
吴明月手中的扇子落地,杏眸圆睁:“章衡你……”
“难吃。”章衡舔去唇角纸屑,抬眼时眸中暗潮汹涌,“吴兄当年让我按手印时,可没说这纸这么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