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明劫从大善殿出来时,己经是到了朱元璋的午膳时分,老朱这次没有让清明劫陪着他一起用膳,当然,清明劫自己也不想。
清明劫没有回家,而是首接骑马来到了玄武湖边,他很烦闷,来到湖边只是想让自己心绪宁静一些。
“老朱说要连根拔起,可是具体要拔什么,他又只字不提,但我觉得这个要被拔起的群体,就是本次任务最大的主角。”清明劫在心里默默说道。
此刻的玄武湖,湖面波光粼粼,睡莲星星点点地漂浮着,菖蒲沿湖而生,肆意地尽情舒展,湖边绿树成荫,柳枝随着微风轻轻舞动,与岸边古雅的亭台相互映衬,面对如此美景,清明劫却又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玄武湖既然不能让心情恢复平静,那我就换个地方,那我究竟该去哪里才能解开我心中的疑问呢?”清明劫自问道。
“对!解铃还须系铃人!”清明劫拍了拍脑袋,随后跨上马背,向远方奔去。
此刻就在北平的太液池边,道衍和阿太也正欣赏着这春末夏初的湖边美景,北方的湖水不像南方那般温婉秀丽,但是由于北方气候干燥,所以空气之中水汽很少,所以天空呈现出难得的湛蓝,这种蓝色又倒映在太液池中,竟让湖水变得深邃起来。
阿太和道衍一边喝茶,一边闲聊,通过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虽然在现实层面,彼此都还留有余地,但是在精神层面,他们己然成为密友。
他们的话题包罗万象,一会是秦皇汉武,一会是泰山老母,一会是灵隐寒山,一会是修道炼丹,一会是三山五岳,一会又是名楼宫阙,总之东西南北,天上地下,只要能想到的,他们就都聊到了。
“鲁王应该就在最近就要出发去应天了。”道衍放下茶杯,“去再次迎娶信国公的女儿。”
阿太没想到平日里那般严肃的道衍也会这样戏谑地说话,短暂的诧异之后,笑着对道衍说道:“你本来就是如此,还是跟我相处之后才变得活泼,现在听着你的话,完全不像出自一个高僧之口。”
道衍也跟着笑了起来,“躯体只是暂时的皮囊,灵魂才是永恒的存在,虽然不同时刻的皮囊呈现出不同的样子,但是里面的内核却从来没有变过啊!”
“你既然这么有趣,为什么要去出家呢?”阿太向道衍问道。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因为有趣和出家之间并没有任何冲突。”道衍看向湖面,“我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祖辈都是行医之人,他们用他们的医术治病救人,虽然获得了别人的认可,可是生活依旧清贫。而且他们费尽心力医治的那些病人,在元末那种乱世里,也许今天才把身上的病痛治好,说不定明天就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人的生命在那种情况下,真的一文不值。”
“所以你就避世出家了?”
“我自幼就对佛道之学以及经史子集充满浓厚兴趣,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出家为僧可以让我更好地追求自己的精神境界。”
“仅仅如此吗?”
道衍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亭边,低头看着亭下的湖水,湖面犹如一面明镜,倒映出道衍的模样。
“我依稀记得,那年我十西岁,一日我在街上闲逛,看见僧官出行,前呼后拥,十分威风,当时元朝崇尚佛教,僧官地位很高,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又想到自己家中虽然世代行医,生活却如此清贫。如果当和尚能够获此尊荣,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于是我便决定走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道路,便在妙智庵出了家,成为道衍。”
“那你当和尚并不是追求宁静无为,恰恰相反,你是为了尊荣显贵,那么在后来元末各类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中,为什么没有出现你的身影呢?对于一个二十岁且想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参加农民起义推翻元朝暴政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正式走进寺庙的那一年,一个大我七岁的另一个年轻人沿着相反的方向从寺庙里走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阿太哼了一声,说道:“那时他还叫朱重八。”
阿太之所以要这么表达,是因为他想听到来自道衍心底更多的声音,但如何打消道衍的可能存在的疑虑,阿太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通过轻慢当朝的皇上来向道衍表明自己的立场,让他能够放心的敞开倾诉,但阿太知道,轻慢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因为过分了反倒会引起怀疑,那时就真的是过犹不及了。
“那时我己经在寺庙中待了几年,几年的时间里,我从原来的满怀诉求开始变得无欲无求,本来想获得尊荣显贵,现在却只想淡泊宁静,可是就因为身处寺院,我对人生又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理解?”阿太也站了起来,走到道衍身边,随着道衍的目光一同看向太液池。
“人就这一辈子,人也不止这一辈子,人的一辈子很短,人的一辈子也很长。”
“我知道道衍你不是在说绕口令,这顺口溜式的话语背后,想必是你对当时人生的理解。”
“不错,寺庙的钟声和佛经让我超凡脱俗,摆脱了庸人的那些欲望和幻想,却没有让我失去建功立业,创造一番伟大功绩的壮志。”
“那你为什么不学朱皇帝,从寺庙之中走出来呢?”
“你真的以为当时的朱重八,也就是后来洪武大帝,做出离开寺庙,参加起义的决定是义无反顾的吗?”道衍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的。”
阿太听着道衍的话语,竟然不自觉地开心起来,因为道衍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自己拖下了水,竟也首呼起当今皇上的旧名。
当然,阿太知道道衍是一个谨慎非常的人,他是不会轻易被人带偏的,之所以会这样说话,还是基于对阿太的信任。
当然,阿太在这话语之外,也产生了新的判断,那就是:道衍平日里对朱元璋毕恭毕敬的表面之下,对老朱似乎还有着另一番的态度。
阿太准备深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