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你是小殿下？”
“对，孝仁老师，就是我，你睡了吗？”
清明劫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清明劫端着蜡烛走到门口，轻轻地将门打开，发现朱允炆正带着微笑站在外面。
“小殿下，你怎么天黑了还跑出宫外啊？”清明劫一边说，一边将朱允炆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我陪父王外出，傍晚时分父王要去面见皇爷爷，我就跟护卫们自己往东宫方向走，正好经过你的宅院这里，我就跑进来了。”
“那小殿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刚到门口，正好遇见你的仆人开门，他认识我，我就命他不要吭声，然后我就悄悄地进到了院子里，走到你房间这边，听见你房间似乎有说话的声音，我趴在外面听了半天。”
“你听到了啥？”一向淡定的清明劫此刻显得有点紧张。
“你说的声音太小，完全听不见，你是在背书吗？”
“哈哈，被你猜出来了，这天才刚刚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于是就在背王勃的《滕王阁序》。”
“那正好我要问问老师，你睡不着的时候，除了背诗词，还会干什么？”
“小殿下，这你倒是把我给问住了，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老师你会唱歌吗？”
“我不太会，但我有个弟弟，他唱歌唱得很好听。”
“就是跟你一起去天界寺的那个吗？”
“我的两个弟弟都去了天界寺，好像都跟小殿下你打过照面，不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我问的就是会唱歌的那一个。”
“哦，会唱歌的是我的三弟，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会唱歌的呀？”
“嗯……”朱允炆支吾了起来，“那天他一个人在天界寺中的凉亭里唱歌，被我偷听到了。”
“小殿下，你年纪不大，对偷听还是挺擅长的呀。”
朱允炆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对清明劫问道：“你会唱《送别》吗？”
“小殿下，刚刚跟你说了呀，我不太会唱歌哟。”
“好吧……”朱允炆一脸的沮丧，“还以为你也会唱《送别》呢……”
“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唱歌完全不在调上，所以就——”
“那你知道《送别》的歌词吗？我知道音调，我只是记不住歌词了。”
“这……”清明劫在脑海中回想着之前小十二说过的话，似乎三弟和朱允炆有个约定，便将计就计起来。
“那你把你还能记住的说给我听听。”
“不行，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其他人，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
“他虽然是我弟弟，但是在他告诉我之前，曾让我发下誓言，不会将这首词外传，咱们都是守信的人，这样吧，你说前面，我来补充后面，这样咱俩都能验证对方的话是否撒了谎。”
朱允炆略加思索了片刻，“可以，那你先来，我刚刚说了，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所以你先开始。”
“长亭外。”清明劫看着朱允炆说道。
“古道边。”朱允炆没有犹豫，立刻接住。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朱允炆看向清明劫，“我就记到这里，后面的便记不住了。”
“我可以告诉你后面的，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首歌这么喜欢呀？”
“因为我觉得它很忧伤，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清明劫听完有些难以置信，“小殿下，你也就十来岁，锦衣玉食，能又有啥忧伤啊？”
“辛弃疾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通过这首歌，我好像感受到了那种滋味，就像茶水苦涩之后的甘甜，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想象歌词里的场景，我觉得你的弟弟太厉害了。”
“为什么觉得他厉害啊？”
“因为实在不敢相信，他竟写出了这么厉害的歌词。”
“这不是我三弟写的歌词，是一位法师写的。”
“啊？”朱允炆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一首以为是你弟弟写的呢，佩服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写出这么深邃悠远的歌词。”
“我现在把这首歌后面的词告诉你，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要为这首歌保密，一定不要唱给别人听。”
“放心啦，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两人便在幽暗的烛光下，吟诵着这首意味深长的《送别》。
也就在这时，距离应天几百公里之外的一个驿馆，燕王跟阿太正单独坐在一起喝着酒。
刚刚阿太听见了对讲机的呼叫，但是他用意识进行了挂断，不是他不想接听，而是因为他无法接听，因为此刻燕王就坐在他的面前。
燕王看着屋内闪烁的油灯，感叹道：“再过个西五日，我们就回到北平了。”
阿太应和道：“从北平到应天一趟着实不容易啊！”
“你更不容易，为了考察学习，跟我们一起奔波这么远，等你回去后，就等着被父皇加官晋爵吧。”
“燕王殿下，你说的话，我没太听懂，为什么回去后就能加官晋爵了呢。”
燕王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怎么装糊涂，好吧，你既醉，我也不能独醒，来，咱们还是好好喝酒吧！”
说完燕王端起酒杯，就要跟阿太共饮。
阿太轻轻按住燕王端起酒杯的手臂，“燕王殿下，能否听我一言，如果觉得我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再喝酒也不迟。”
燕王看了阿太一眼，放下了酒杯，“好，你说吧。”
“我知道殿下你对我是高度戒备的，因为你觉得我是带着目的来的。”
“我觉得你是什么目的？”
“这个目的我觉得不用说出来，但在殿下心中是有答案的。”
燕王冷笑了一下，“你还跟我打上哑谜了。”
“殿下，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的认为是错的，我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我问你，你和你的兄弟们提前就知道了要去我和十弟的藩国，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的主子周王？”
阿太看向燕王，“我的感觉是对的，殿下果然是把我们看作是陛下的人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全是你自己说的。”
“燕王殿下，你谨慎一些是对的，我也知道想获得您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不是陛下的人，来你这里，我事前也并不知情。”
“父皇把我千里迢迢的从北平喊回应天，本来说是要祭奠母后，最后什么也没做，让我带着你就回来了，而你们兄弟，才到周王府上没有多久，而且你哥单独去见过父皇，让我实在无法不多想。”
“是的，而且殿下的怀疑合情合理，相信殿下也知晓我们兄弟和周王相识的过程，但请殿下也仔细想想，皇上总不会为了安插个人在您这里，而置自己另外的儿子生命安危于不顾吧？”
“这个确实不会，但是你们去了应天后，你大哥不是还单独进宫见过皇上吗？”
“道衍来北平之前不也单独见过皇上，而且不也是皇上把他派过来的，为什么燕王殿下就可以接受，而对我就充满防范甚至敌意呢。”
“因为他的到来没有经过设计，而你不是。”
“燕王殿下，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觉得太子跟鲁王也会陪着我们兄弟一起来设计你吗？尤其是鲁王，他可是刚刚遭受了髡刑，他的王妃也才被陛下赐死不久，你觉得他会这样对燕王你吗？”
“你不要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我自始至终都是在说你们兄弟，并没有说我的兄弟，你不要把话题给带偏了。”
“我没有把话题跑偏，我之所以能来这里，是因为那日在乾清宫里，皇上先问了鲁王和太子，结果他们都谦让，不肯挑选，皇上才说按照大小顺序，我才到了这里的，如果太子和鲁王没有帮着皇上，我来到燕王这里又何来设计一说？”
“我对这个顺序没有怀疑，不过你们兄弟三个本来就是一体的，你来这里，又或者你哥你弟来这里，在我看来都一样，所以我并不关注顺序，我说的是这个安排本身，它就是一场设计。”
“好吧，燕王殿下，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清白了，不过我知道‘欲速则不达’，我还知道“日久见人心”，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