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圣丹尼斯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毯上，我站在窗前，听见了街道那头马蹄声急促而低沉。
【来了】
我己经给小杰克穿好了外套，他还有点迷糊，揉眼睛小声问，“是爸爸来了吗？”
“是的，”我摸了摸他头发，“我们要回家了。”
我压下心底那些翻涌的复杂情绪，拉开门，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正站在走廊里，“布朗特先生请你们下楼。”
我拉着杰克的手，一步步走下那道金光浮动的阶梯，大厅灯火辉煌，留声机的声音己经消失了，只剩脚步声在地板上回响。
他们都站在门口。
勃朗特站在那张花纹繁复的地毯边，满脸笑容，达奇的帽子微微后仰，脸上挂着客套而虚假的笑意。
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了父亲的影子，可也仅仅只是那一瞬。
“孩子，看来勃朗特先生对你还不错。”
达奇张开手臂抱了抱杰克。
杰克躲在他怀里，脸贴着达奇的风衣，那孩子是真的松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他憋着那么久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出口。
勃朗特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声像是被腌过的烟草，带着咸腻的伪善。
我站在杰克旁边，礼貌地保持沉默。
勃朗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达奇先生，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儿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让她留下来……”
达奇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我护在了身后。
“恕难从命，勃朗特先生，”他笑着开口，“你知道的……我可舍不得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带着调侃的余味，却又不像是敷衍，他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浮夸地露出全套的演技，难得地收敛了几分，他的手落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他不疯的时候，倒也挺像回事。】
我的目光落在勃朗特身上，盯着他那张油腻到发光的笑脸，强忍着不翻白眼。
我们很快从这场“表演”中退了出来。勃朗特的手挥了挥，驱赶走一群打扰了他私人时光的麻雀，我牵着杰克跟着达奇走出门，夜风扑面而来，冷得我浑身一震。
杰克小声问我：“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吗？”
“嗯。”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爸爸己经在外面等你了。”
约翰看起来很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看到我们的一刹那，眼里满是惊讶。
“杰克！”他快步冲上来，把儿子抱住，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要把这几天没见的所有思念都一下子贴在胸口。
我退了一步，给他们腾出空间。
达奇走在我身边，“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
那种缓慢的语调，一种我熟悉的关切，又夹着控制欲的长者式语气，让我想起亚瑟以前对我说过的话。
“……他也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们。”
我不喜欢他的掌控，不喜欢他的算计，但也无法否认，今天他护着我的时候，我那短短的一瞬……是真的有点心软了。
也许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就像亚瑟，即便对达奇有再多不满，也从来没真正抛下过他。
“谢谢你。”我低声说。
达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谢什么？”
他拍拍我后背，朝亚瑟他们走去。
【达奇又在你心里挤进一格啦，啧啧，小心你到时候舍不得动刀子。】
我没搭理它，低头替杰克整理了一下衣领。
夜风有些凉，我坐在亚瑟的马后，他一手握缰，一手护着我腰侧，杰克缩在约翰怀里，小小一团，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
亚瑟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算浓烈，我侧头靠在他的后背上，“亚瑟，你还好吗？”
“还不错…你呢…你还好吧？”
“托小杰克的福，这几天吃香的喝辣的，连澡都泡了两回。”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约翰紧紧抱着杰克，杰克靠在他胸前，小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讲他这几天在勃朗特家的见闻。
“……他们家有好多人，还有喷泉……还有一条小狗，每天都跟我玩……”
“嗯。”约翰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僵硬。
“还有好多吃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和妈妈。”
约翰明显顿了顿，没想到杰克会说得这么首白。他低头看着那张小脸，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嗯…我也是。”
杰克咧嘴一笑，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听见约翰吸了一口气，那种像是胸腔塌陷了一半的深吸气，“我会尽力的，杰克。”
【好感动，你要不要顺手给他们配个背景音乐，什么《父与子》《You Are My Sunshine》那种？】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们一行人渐渐离开圣丹尼斯的繁华与阴霾，夜色中偶尔传来水鸟的鸣叫，远处港口的灯火慢慢在身后远去。
“这次你做得很好。”
“什么？”
“照顾好自己和杰克。”
我笑了一下，“我没做什么，他很勇敢。”
亚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蹄声刚踏入营地的边界，达奇便高声喊了起来：“艾比盖尔——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木屋那边的门“砰”一声被推开，艾比盖尔飞奔着跑出来，裙摆和发丝在风里飘扬，眼圈还泛着红。
她看到杰克那一刻，整个人像是骤然被点燃了一样，冲上来把孩子抱进怀里，紧紧地，生怕他又会被谁抢走。
“杰克……哦，我的天哪……宝贝……你吓死妈妈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遍遍地亲杰克的小脸。
“妈妈我没事，他们都对我很好…还有姐姐在。”
艾比盖尔感激地抬起头，先是看向达奇：“谢谢你……谢谢你真的……我……”
她哽了一下，又看向亚瑟，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没什么，”我轻声说，“杰克很勇敢，我只是陪着他。”
唯独约翰，站在旁边，沉默着看这一切。
艾比盖尔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停顿了一瞬，随后像是刻意略过了他，什么都没说。
我看了看约翰——其实他看孩子的眼神己经很温柔了，只不过不太会表达，再看艾比盖尔，她是真的急疯了，但表达感情的方法，永远都不想先低头。
不过说实话，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吵吵闹闹才是他们彼此最习惯的交流方式。
一场虚惊后营地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大家都过来围着杰克打招呼，“小家伙，勃朗特有没有请你喝威士忌？”
杰克大笑起来：“他给我喝果汁！”
达奇这时候招了招手，朝何西亚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一边往营地另一侧走去。
我跟着亚瑟往营地中央里走去，夜晚的风在树林里拂过，草丛里有虫鸣响起，偶尔传来一两声营地的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