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在我脸上，油锅里的油星还在滋滋作响。我低头看了眼刚翻好的鸡腿，火候恰到好处，外皮金黄酥脆。摊位前没什么人，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风一吹，炉子上的烟便飘得老高。
我正打算收拾一下，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陆铭。
他今天没穿制服，只穿了一件深灰色夹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走得很慢，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我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昨天那条新闻推送己经发出去了，评论区都快炸开锅了，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给他施加压力。
“鸡腿哥。”他走到摊前，语气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我没理他，继续翻烤手里的鸡腿。
他也不着急，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说道：“给你带了点水，天气热。”
我瞥了一眼，是瓶农夫山泉。
“谢谢啊。”我说道，可语气冷得像冰。
他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问道：“有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想……谈谈。”
“谈什么？”我冷笑一声，“谈你怎么拖走我的车，还是谈你收了多少摊主的钱才让他们摆摊？”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但没有反驳。
“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我放下刷油的刷子，盯着他，“新闻出来了，网上吵翻天了，你说你一个城管队长，还能装多久？”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那你来干嘛？来演苦情戏？”
他摇摇头，“我是来告诉你，局里开会了，决定给我们这片划一块临时疏导区。”
我愣了一下，没说话。
“就在夜市东边那块空地上，你们可以在那里合法摆摊。”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我盯着他，心里百感交集。这消息听起来像是个好消息，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真的假的？”我问道。
“是真的。”他点点头，“明天早上八点，召集所有摊主开会，正式宣布。”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为啥突然改主意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觉得呢？”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反倒更不安了。
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老李和几个常在这儿摆摊的兄弟。大家一开始都很兴奋，毕竟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愿意给咱们一块地。
可越聊下去，气氛就越沉重。
“你们说，陆铭是不是被上面压得受不了了？”老李皱着眉头问道。
“肯定啊，不然他能主动让步？”另一个摊主说道。
“问题是，他会不会反悔？”我低声说道。
大家都沉默了。
“咱们得防着他。”老李拍了拍桌子，“不能全信他的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我们就到了指定地点。那是一片荒废多年的停车场，水泥地上有裂痕，边上围着一圈铁皮围挡。环境确实不怎么样，但至少有个地方能安心摆摊了。
陆铭来了，穿着制服，脸色不太好。几个城管队员也跟着来了，小张也在其中，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各位摊主。”陆铭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感谢大家配合城市管理工作。经过上级批准，我们决定在这里设立临时疏导区，允许你们在规定时间内经营。”
底下响起一片掌声，但我没鼓掌。
“我们会安排人员定期巡查，确保环境卫生和交通秩序。”他说完这些，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希望你们珍惜这次机会。”
我看着他，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会议结束后，大家开始布置摊位，有人搬桌椅，有人拉电线，场面热闹起来。可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我和老李蹲在角落里抽烟。
“你说他真能信守承诺吗？”我吐出一个烟圈。
“不好说。”老李摇了摇头，“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刚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后来找各种理由清场。”
“所以咱们得盯紧点。”我说。
“对，不能掉以轻心。”老李点点头，“咱这些人，不是不想守规矩，是没人给我们守规矩的机会。”
我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心里清楚一件事：这场仗，我们赢了一小步，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时，陆铭走了过来。
“鸡腿哥。”他喊我。
我转头看他，“嗯？”
“以后别再闹事了。”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我笑了笑，“谁想闹事啊？我只是想好好做生意。”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挺累的。
“阿华。”老李拍拍我的肩膀，“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稳住。”我说，“看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动作。”
他点点头。
我站起身，朝自己的摊位走去。
炉子重新点燃，火苗蹿起，照亮了我的脸。
油星又开始滋滋作响。
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