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镇以后,周平只能跟着老王住在他的家里。
小镇的夜晚比城市安静得多,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周平站在老王家的门廊前,抬头望着这栋两层的小楼,白色的外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几乎有些刺眼。
进来吧,别站在外面了。老王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从屋内倾泻而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他们只是结束了一次普通的远足归来,而不是刚从那个地狱般的疯人院逃出来。
周平迈步走进屋内,李青青紧紧跟在他身后,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周平的衣角。
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李青青小声解释道,能不能也让我住在这里?
老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平,当然可以,楼上有两间客房。
他说着,接过李青青简单的行李袋,你们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准备些吃的。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周平的身体,却洗不掉他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阴暗的走廊,扭曲的人影,那些非人的尖叫声。
当他擦干身体换上老王借给他的干净衣服时,发现衣服出奇地合身,就像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
老王家的确如外表一样整洁得近乎苛刻。
木质地板一尘不染,家具摆放得如同展示厅,连茶几上的杂志都按照大小排列整齐。
你的房间在右边,李青青的在左边。老王领着他们上楼,床单都是新换的,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周平的房间确实比较大,一张双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扇面向后院的窗户。
房间同样整洁得不自然,连床头柜上的台灯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确。
他躺在床上,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己经是凌晨,但周平毫无睡意,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卷土重来。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廊一片漆黑,只有李青青房门下方透出一线光亮,她也没睡。
楼梯在周平的重量下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尽量放轻脚步。
当他走到楼梯转角时,发现楼下客厅还亮着灯。
老王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映入眼帘,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睡不着?老王头也不回地问道,仿佛早就知道周平会下来。
嗯,有点。周平走下台阶,你也还没睡?
老王,你在看什么?周平坐到老王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目光落在那本皮质封面的旧书上。
老王的手指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缓缓合上书本。
没什么,只是睡前随便翻翻。
这本书看起来很旧了。
是啊,二十年前的老书了。老王将书放在茶几上,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他妻子的故事。
书里的男主人公和妻子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发生摩擦。
妻子总是抱怨他回家太晚,嫌他袜子乱丢,说他看报纸的声音太吵。
男主人公想着或许没有妻子,家里面会安静许多。
他想象着没有唠叨的日子该多么惬意,可以随意把烟灰弹在地上,整夜玩游戏,再也不用担心吵醒谁。
可是妻子生病住院以后,男主人公独自在家里面却是落寞无比。
老王正说着,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
李青青穿着宽松的睡衣站在楼梯口,苍白的脸上带着倦容。
我有点儿睡不着,听见你们在聊天。
坐下来一起聊一会儿吧。老王说着站起身,走向厨房。
趁着老王泡茶的间隙,周平压低声音问李青青,做噩梦了?
李青青点点头,蜷缩在沙发角落,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老王端着茶壶回来时,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茶壶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尝尝这个,安神的。老王给周平和李青青各倒了一杯,茶水在杯中打着旋。
说起来你能独自一人从疯人院里面逃出来,还真是幸运呢。周平盯着李青青。
李青青突然笑了,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那叫什么幸运?在这种地方能遇见你们两个人才是一种幸运。
如果没有你们两个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青青笑靥如花地说道,但她的笑意未达眼底。
如果不是你们在车站上写的那一行字,或许我也找不到这里,周平突然说道。
老王和李青青同时抬起头,两人的表情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车站?我没有在那里写过字,你写过吗?李青青?老王奇怪问道。
我也见过周平所说的那一行字,我以为是你写的。
李青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自己颤抖的双手上。
就在站台的柱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的欢迎遗忘者。
一阵穿堂风突然吹过,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窗外漆黑的夜色。
周平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或许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曾经来过这里,周平皱起眉头猜测。
说实话,周平突然转向李青青,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如果咱们真的能回到原来正常的世界,你有没有考虑跟我谈一段恋爱,然后嫁给我。
李青青的脸唰地红了,从耳根一首红到脖子。
她的手指慌乱地抓住睡衣下摆,这怎么可以呢?
咱们如果能回去的话我考虑考虑。
老王突然笑了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有缘相聚在这里,如果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倒也不错。
周平感到一阵不适。
老王的语气太过热切,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他读不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