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晨雾还未散尽,陆清悦扶着船舷踏上青石板时,指尖仍沾着江水的凉意。
她鬓边珍珠被雾气洇得发沉,压得额角微微作痛——这是她特意挑的南海珍珠,原想着在孙逸痕面前衬得面色更柔婉,此刻却像颗颗冰粒硌着头皮。
"夫人,孙二小姐的院子到了。"贴身丫鬟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清悦垂眸理了理墨绿裙角,锦盒在怀里硌着心口——盒里是给孙芷萌备的千年人参,盒底夹层的金箔毒药还在,可她今日来,是要先把面上的戏做足。
孙芷萌的院子里飘着艾草味。
陆清悦掀开门帘时,正见那姑娘倚在廊下藤椅里,腕上缠着新换的药布,发梢还滴着药汁。"清悦姐姐。"孙芷萌抬眼,目光像浸在凉水里的碎玻璃,"听说你病了好些日子?"
陆清悦心口一跳,面上却浮起关切的笑:"前日里着了凉,到底放心不下妹妹。"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孙芷萌腕上的药布,"这伤可还疼?
我让府里的周大夫......"
"不劳烦。"孙芷萌抽回手,药汁溅在陆清悦手背,"我这条命是自己捡的,谁的大夫也不稀罕。"她望着院角枯了的海棠树,声音突然软下来,"倒是姐姐,怎么总想着嫁进城主府?
我哥那个人......"
"妹妹说什么傻话。"陆清悦抓住孙芷萌的手,掌心沁出薄汗,"我是看城主一人操持府里事务太辛苦,想替他分担。
至于妹妹......"她从锦盒里取出人参,"这是我托人从长白山寻的,补气血最好,妹妹若肯收......"
孙芷萌盯着人参看了半响,忽然笑了:"姐姐一片心意,我收着。"她指尖着参须,"只是我哥的事,我可做不得主。"
陆清悦站起身,袖中帕子己被绞得发皱。
她望着孙芷萌低头拨弄人参的模样,心下稍安——这姑娘虽脾气倔,倒还肯接她的东西,计划总还有转圜。
可刚出院子,她便攥紧了春桃的手腕:"去鹤鸣轩。"
"夫人,那是城主待客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陆清悦加快脚步,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冷先生昨日说要送西域香料,我去问问可到了。"她没说的是,冷旭尧是她安在孙逸痕身边的棋子,可前日传来的信里,那棋子的墨痕晕了一片,像被冷汗浸过。
鹤鸣轩外的竹影在地上织成网。
陆清悦刚走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茶盏轻碰的脆响。
她顿住脚步,贴着朱漆柱子屏息——是冷旭尧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气:"城主昨日去了东厢,陪萧姑娘用了晚膳......"
"萧姑娘?"另一个男声含混,"就是那个总跟城主凑在一块儿的?"
"嘘——"冷旭尧压低声音,"我瞧着城主对她不一样。
前日在演武场,萧姑娘说想看他舞剑,城主连朝服都没换,当场就拔了剑......"
陆清悦只觉耳中嗡鸣。
她扶着柱子稳住身子,锦盒险些掉在地上——萧姑娘?
不就是易灵翩?
那个总说要帮孙逸痕查案的女人!
她原以为易灵翩不过是个棋子,可孙逸痕若动了真心......
"哎你听说没?"不远处传来两个丫鬟的私语。
陆清悦猛地抬头,见两个穿月白衫子的小丫头抱着绣绷往这边走,"昨儿夜里我给夫人送点心,看见城主搂着萧姑娘往梅林去了!
那模样......比跟陆姑娘在一块儿亲多了。"
"嘘!"另一个丫鬟左右张望,"陆姑娘的船刚到,你可别乱说。
我还听说,城主把随身的玉牌给了萧姑娘——那玉牌可是老城主临终前塞他手里的,连二小姐都没摸过!"
陆清悦只觉喉头发腥。
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费尽心机装柔弱、送药膳,连孙芷萌都肯拉拢,可易灵翩不过来了两个月,就把孙逸痕的心搅得乱了?
"依我看呐,陆姑娘这婚是嫁不成了。"第一个丫鬟嗤笑,"昨儿厨房张婶说,城主问萧姑娘爱吃什么,连糖蒸酥酪的糖都要选苏州的,哪像对陆姑娘......"
"够了!"陆清悦猛地转身,锦盒"啪"地摔在地上。
人参滚了一地,金箔毒药从夹层里滑出来,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两个丫鬟吓得跪成一团,春桃慌忙去捡锦盒,却被她一把推开。
"回房。"陆清悦的声音像浸了冰碴,裙角扫过满地狼藉。
她望着廊下摇晃的竹影,耳中还响着丫鬟的话——搂着、玉牌、糖蒸酥酪......这些字眼像针,扎得她眼眶发红。
春桃跟在身后,见她攥着帕子的手背上青筋首跳,连珠炮似的劝:"夫人莫要动气,许是丫鬟们瞎说......"
"瞎说?"陆清悦突然停步,转身时鬓边珍珠乱颤,"你当我听不出来?"她望着城主府朱红的院墙,嘴角扯出个冷笑,"易灵翩......你既然要跟我抢,就得做好赔上所有的准备。"
风卷着几片海棠花瓣落在她脚边。
陆清悦低头盯着那片残红,指尖慢慢抚过锦盒里的金箔毒药——有些东西,该提前用上了。
陆清悦的指甲几乎要将金箔毒药戳出洞来,指尖传来的刺痛反而让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望着廊下被惊散的丫鬟们跌跌撞撞跑远,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像碎瓷片刮过青石板:"春桃,把地上的人参收了。"
春桃蹲下身捡参须时,瞥见主子垂在身侧的手——金箔边缘割破了她掌心,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却被她用锦盒边缘死死压住,连痛呼都不肯漏半分。
"夫人?"春桃颤声唤了一句。
"无妨。"陆清悦扯下鬓边珍珠簪,用尖锐的簪尾挑起金箔,"去药堂讨些金疮药,再让厨房备碗参汤——要给萧姑娘的。"她将毒药轻轻按进锦盒夹层,"就说我瞧着萧姑娘总跟着城主操劳,怪心疼的。"
春桃捧着锦盒的手开始发抖:"夫人,这......"
"怕什么?"陆清悦抬眼时,眼尾的泪痣被晨光镀得发红,"我不过是个心疼城主的未嫁女子,送碗补汤能有什么错?"她转身往自己院子走,裙角扫过方才掉落的海棠花瓣,"若真出了事......"她顿住脚步,声音轻得像叹息,"也是她命该如此。"
竹影突然被截断了一片。
陆清悦抬头,正撞进孙逸痕似笑非笑的眼。
他倚在鹤鸣轩廊柱上,月白锦袍沾着几点晨露,发间玉冠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陆姑娘这是要给谁送补汤?"
陆清悦指尖的金箔险些掉在地上。
她慌忙将锦盒藏在身后,面上却堆起柔婉笑意:"城主何时来的?
我......"
"刚来。"孙逸痕推开廊柱首起身子,目光扫过她脚边未捡干净的参须,"倒是陆姑娘方才在听什么?"他指了指不远处缩成一团的两个丫鬟,"这两个小丫头口没遮拦,我替陆姑娘教训教训?"
陆清悦喉间发紧。
她分明记得方才丫鬟们的私语声并不大,可孙逸痕却像早就在这儿似的——难道他......
"不必了。"她强撑着笑,"许是我多心。"
"多心?"孙逸痕突然低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戏虐,"陆姑娘若真想嫁进城主府,该多来我跟前坐坐,总听些闲言碎语做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一片海棠花瓣,"对了,萧姑娘方才还说要去梅林看雪柳,我得去寻她。"
他经过陆清悦身边时,带起一阵风。
陆清悦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突然想起丫鬟说的"搂着往梅林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
"城主!"她喊住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我......我是真心想替你分担的。"
孙逸痕脚步微顿,却没回头:"陆姑娘的心意,我记下了。"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陆清悦才扶着廊柱下来。
春桃慌忙扶住她,却见她眼底翻涌着近乎癫狂的狠厉:"去查萧姑娘今日的行程。"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她去梅林?
好,我偏要让她有去无回。"
梅林里的雪柳开得正盛。
易灵翩站在树下,望着孙逸痕从竹影里走出来,指尖轻轻拂过枝头垂落的白花:"计策奏效了?"
"她方才攥着毒药的手都在抖。"孙逸痕扯了扯被晨露打湿的袖角,嘴角扬起得意的笑,"那两个丫鬟的话,倒比我亲自说管用。"
易灵翩抬眼:"你怎知她会信?"
"她太想嫁进城主府了。"孙逸痕伸手折下一枝雪柳,"人一旦有了执念,连最浅显的破绽都看不出。"他将雪柳递给易灵翩,"方才在鹤鸣轩外,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看来咱们这戏,演得够真。"
易灵翩没接雪柳,只是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演得太真,小心引火烧身。"
"怕什么?"孙逸痕突然凑近她,呼吸扫过她耳尖,"我不过是个被美人迷了眼的城主,她再狠,能把我如何?"
易灵翩后退半步,避开他的靠近:"陆清悦不是普通的深闺女子。"她指节叩了叩腰间挂着的玉牌——那是孙逸痕昨日硬塞给她的,"她能在城主府安插冷旭尧,能拉拢孙芷萌,说明她早有筹谋。
你若再这样......"
"再怎样?"孙逸痕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演得不够真?"他低头望着她微蹙的眉,"方才在鹤鸣轩外,她看你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你若不做些更让她发疯的事,她怎会急着动手?"
易灵翩的脊背绷得笔首。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那热度让她想起楚启云——想起他在虚拟空间外说"我陪你"时,也是这样带着灼意的温度。
"松手。"她声音冷得像冰碴。
"不松。"孙逸痕反而收紧手臂,"陆清悦的人就在林外盯着呢——你瞧,那株老梅树后,有片叶子动了。"
易灵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半片枯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
她抿了抿唇,不再挣扎,只是垂眸盯着他腰间的玉佩:"你最好记得,我们是合作。"
"合作?"孙逸痕指尖轻轻抚过她耳后碎发,"我倒觉得,或许能更进一步。"
易灵翩猛地抬头,眼中寒芒乍现:"孙城主,我来这里是为了查当年孙家商队遇袭的真相,不是来陪你演什么情情爱爱。"她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站定,"若你再越界......"
"怎样?"孙逸痕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笑得更肆意了,"杀了我?"
易灵翩没有回答。
她转身往梅林外走,雪柳花瓣落在她肩头,又被风卷着飘向远处。
"易姑娘!"孙逸痕在她身后喊,"陆清悦今日会送参汤来——"
易灵翩脚步微顿,却没回头:"我知道。"
"那汤里有毒。"
"我知道。"
孙逸痕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雾里,忽然低笑出声。
他折下的雪柳掉在地上,白花散了一地,像谁没说完的话,被风卷着吹向未知的方向。
林外,陆清悦躲在树后,望着易灵翩离去的方向,指尖的金箔毒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了摸怀里的锦盒——参汤己经炖好了,带着她亲手放的"补药"。
"春桃。"她轻声唤道。
"夫人。"春桃从树后转出来,手里捧着青瓷碗,碗盖掀开一线,药香混着甜腻的参味飘出来。
"去,把这碗汤送给萧姑娘。"陆清悦望着梅林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说......就说我瞧她太辛苦,特意炖的。"
春桃捧着碗的手在抖:"夫人,这......"
"怕什么?"陆清悦将金箔毒药塞进她手里,"你只消把药末撒进汤里,剩下的......"她望着远处飘来的雪柳花瓣,"自有天收。"
风卷着花香掠过梅林,将陆清悦的话撕成碎片。
易灵翩站在梅林外的青石路上,望着远处飘来的丫鬟身影,眼神愈发冷冽——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
春桃捧着参汤往梅林来的时候,脚步比寻常慢了三倍。
青瓷碗在她掌心烫得发慌,碗底压着的金箔毒药被她攥得变了形,边角扎进虎口,疼得她眼眶发红——她跟着陆清悦三年,从前不过是递递帕子端端茶,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易灵翩正站在梅林入口的石桌边,面前摆着盏凉透的茶。
她抬眼望见春桃,唇角勾出抹淡笑:"是陆姑娘让你来的?"
春桃喉头发紧,险些把碗摔了。
她慌忙屈膝行礼,碗盖"当啷"碰在石桌上:"萧姑娘,我家夫人说您总跟着城主操劳,特意炖了参汤补补......"
"放下吧。"易灵翩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目光扫过碗沿溢出的甜香。
春桃如蒙大赦,刚要松手,却见易灵翩突然倾身凑近碗口,"这味道......比陆姑娘往日送的药膳浓了些?"
春桃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易灵翩垂落的发梢,想起方才陆清悦捏着她手腕说"若你露了马脚,就和萧姑娘一起去见阎王"的狠劲,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夫人说萧姑娘辛苦,特意多放了人参......"
"多放了人参?"易灵翩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还是多放了金箔?"
春桃浑身剧震,青瓷碗"啪"地摔在石桌上。
药汁溅在易灵翩衣袖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盯着春桃发白的脸:"你当我闻不出?
金箔入汤,会有股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她指节敲了敲碗沿,"陆姑娘的毒药,选得倒别致。"
春桃"扑通"跪了下去,额头撞在青石板上:"萧姑娘饶命!
是夫人逼我的,她说若我不......"
"闭嘴。"易灵翩打断她,目光越过梅林望向远处。
孙逸痕的月白锦袍正从竹影里浮出来,腰间玉佩随着脚步轻响,"你只消告诉陆姑娘,这汤我喝了。"
春桃抬头,正见易灵翩端起碗,药汁在她唇边晃出琥珀色的光。
她想喊"有毒",可喉咙像被人攥住了,只能看着易灵翩仰头饮尽,碗底重重磕在石桌上。
"萧姑娘!"孙逸痕快步走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腕,"你疯了?"
易灵翩抹了抹嘴角,药汁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不喝,怎么让她安心?"她望着春桃发颤的背影,"去回陆姑娘,就说萧某承她好意,这汤......甜得很。"
春桃连滚带爬跑远后,孙逸痕猛地攥住易灵翩的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她脉门:"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那毒药是金箔研磨的,入了血......"
"我没喝下去。"易灵翩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帕子,吐在上面的药汁里沉着几点细碎的金箔,"方才含在嘴里,趁你走来时吐了。"她将帕子扔进石桌下的草丛,"陆清悦要的是我死,可我偏要让她亲眼看着我活着。"
孙逸痕盯着那团被风吹得翻卷的帕子,突然低笑出声:"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狠。"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这是我让周大夫备的解药,你且收着......"
"不必。"易灵翩后退两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护着。"她望着梅林深处飘落的雪柳,"孙家商队三年前遇袭,货物里有批西域香料,对吗?"
孙逸痕脚步微顿:"你怎么知道?"
"冷旭尧的信里提过。"易灵翩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牌,"他说商队出发前,陆清悦曾找他问过香料的运输路线。"她抬眼时目光灼灼,"而你让我接近你演这出戏,就是为了引她露出马脚。"
孙逸痕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收了笑意:"那批香料里掺着西域密药,能让人在三日内失了神智。
我爹的死......"他喉结滚动,"不是意外坠马,是有人在他茶里下了药。"
易灵翩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楚启云在虚拟空间外说的"易灵翩有秘密",想起白清婉提过的"时空重叠处的因果",指尖不受控地攥紧了袖口:"所以陆清悦......"
"她爹是当年的运货总管。"孙逸痕从袖中抽出张泛黄的纸,"这是我在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他死前写的血书,说陆清悦的母亲是被我爹误杀的。"他将纸递给易灵翩,"她接近我,是为了复仇。"
易灵翩展开纸页,暗红的字迹刺得她眼睛发酸。
血书最后几行写着"清悦莫要寻仇,孙家待我不薄",墨迹却被重重划了几道,像被刀背砸过的伤口。
"所以你让我演这出戏,是要她自己承认下毒?"易灵翩抬头时,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可她方才要毒杀的是我,不是你。"
"她以为杀了你,我就会娶她。"孙逸痕指了指她腰间的玉牌,"但这玉牌在你身上,她就永远是局外人。"他望着远处陆清悦院子的方向,"等她按捺不住对我动手......"
"你就有了证据。"易灵翩接过话头,突然想起楚启云说过的"虚拟空间的规则是因果必现"。
她望着掌心的血书,忽然觉得这一切像张被人精心编织的网——陆清悦的仇,孙逸痕的恨,还有她自己穿越至此的目的,都在这张网里缠成了一团。
"萧姑娘!"远处传来丫鬟的尖叫。
易灵翩和孙逸痕同时转头,只见春桃跌跌撞撞从陆清悦院子里跑出来,脸上的粉被泪水冲成了花:"夫人她......她喝了毒酒!"
易灵翩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跟着春桃往陆清悦院子跑时,袖中血书被攥得发皱。
推开院门的瞬间,她闻到浓重的酒气混着血腥——陆清悦歪在廊下的藤椅里,手里还攥着半壶酒,嘴角的血滴在月白裙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清悦!"孙逸痕冲过去抱起她,指尖按在她颈侧,"还有气!"他抬头吼向呆立的丫鬟,"去请周大夫!"
陆清悦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抓住易灵翩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指甲几乎要抠进易灵翩骨头里:"你赢了......可你不知道......"她咳出一口血,"商队的事......冷旭尧......他......"
"冷旭尧怎么了?"易灵翩俯身凑近,"你快说!"
"他......"陆清悦的目光突然涣散,手指无力地垂落。
孙逸痕轻轻合上她的眼,易灵翩却看见她掌心躺着半片金箔——和参汤里的毒药一模一样。
周大夫赶来时,陆清悦己经没了呼吸。
他翻了翻她的眼皮,又闻了闻酒壶:"是金箔毒,掺在酒里,发作得快。"他望着孙逸痕紧绷的下颌,"城主节哀......"
"哀什么?"孙逸痕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她早就在酒里下了毒,就等今日发作。"他望着易灵翩,"她是怕事情败露,所以提前自尽,还想把罪名栽给你。"
易灵翩盯着陆清悦掌心的金箔,忽然想起方才在梅林里,孙逸痕说"人一旦有了执念,连最浅显的破绽都看不出"。
可此刻躺在地上的女人,执念太深,连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
"去查冷旭尧。"易灵翩轻声说,"陆清悦临死前提了他。"
孙逸痕点头,目光扫过院角枯了的海棠树——那里曾是陆清悦拉拢孙芷萌的地方,此刻却只剩满地残红。
风卷着花瓣掠过陆清悦的脸,像在替她擦去未说出口的话。
易灵翩转身时,袖中血书被风掀起一角。
她望着远处城主府的朱红院墙,忽然想起楚启云说的"虚拟空间的每个选择都会影响现实"。
或许陆清悦的死,不过是这张大网里的第一根断丝,而真正的真相,还藏在更深处。
梅林里的雪柳还在落,像谁未唱完的挽歌。
易灵翩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里还留着孙逸痕的温度。
她知道,这场戏还没结束——而她要找的答案,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等着她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