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的第三天傍晚,成阳城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果真如李偶书先生说得一般,成阳富裕得不行,连城门都雄伟壮观,高大巍峨的城门在余晖下闪着熠熠银光。城墙上的守卫身姿挺拔,往来的商队、百姓络绎不绝,好一幅热闹繁荣的景象。
老将军这次进城,倒是非常低调,多次下令嘱咐不许大摆阵仗迎接,不许打扰百姓营生。除了负责巡视各城门的士兵,其余人日常活动一切按旧营的来。
可打了胜仗,将士们无一不情绪高涨,想着庆祝一番。老将军盛情难却,在转移安顿后的第三天同意了举办宴会。
宴会那天,伙房杀猪宰羊,烟火升腾。在嚼了大半年的野菜后,我第一次尝到了荤腥。当一盘白花花的猪肉摆在我面前时,比口水更快流出来的是眼泪。
在春城、甚至在溪山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愁过吃喝,就算是一年中稀罕的猪肉,我也会挑挑拣拣找瘦的吃。前十六年,爹娘真是把圆圆养护得很好,可如今却天各一方,再无法分食一盘猪肉。
“圆圆怎的还哭了?不够吃吗?我这还有。”廖山见我眼泪哗哗流,慌了神,一个劲把自己面前的肉往我碗里送。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粗糙的大手因为着急,差点把碗打翻。
“没有,是……是猪肉太好吃了,感动哭的。”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哭着说话,腮帮子鼓鼓的,肯定滑稽极了。想到我自己吭哧吭哧把肉往嘴里塞的样子,突然理解了爹爹说的那句“小猪啖食”。
比吃肉更让我兴奋的是,可以走出刀光剑影的军营,去城里转转。
当初搬入春城时,还以为世界上最富有华丽的地方莫过于此了,可逛到成阳的主街后,才明白山外有山的道理。
成阳的主街上各种店铺琳琅满目,胭脂铺里摆满了色彩鲜艳的胭脂,衣料店中挂着绫罗绸缎,小食摊前香气西溢,甚至还有售卖奇珍异兽的店铺。勾栏瓦舍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传出阵阵喝彩。
我和廖山目不暇接,逛得不亦乐乎。
主街末端分出旁支,其繁华程度比主街更甚,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华灯初上,楼阁窗内各色漂亮女人凭栏浅笑,顾盼生姿;楼下男男女女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沉浸在这温柔夜色之中。
还没等我和廖山从眼前场面中回过神来,叫骂声便从旁边阁楼传来。
“贱蹄子,小爷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还给小爷我遮遮掩掩的。”说话者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衣着华丽,一身绸缎绣着精致的花纹,腰间挂着名贵的玉佩,身后跟着一群小厮显得颇“威风”。
他满脸横肉,眼睛瞪得滚圆,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女子。
我正要上前,廖山拦住我示意我不要贸然插手。他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如今在这复杂的环境中贸然行事可能会带来麻烦。
见地上那女子仍旧坚决不从,说话者又道:“既然你不愿意跟小爷走,那小爷让你当一回,来人,给我把她衣服扒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厮们便摩拳擦掌,准备上前。
这我实在忍不了了,抄起袖子准备上去,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廖山可不会看着我被揍而不管。
果不其然,我还没靠近,廖山便拉住我,自己飞身上前,他身姿矫健,三下五除二,恶霸们便纷纷倒地,疼得嗷嗷首叫。
动手的做完了,该到我动嘴的了,“将军三令五申,城内不许闹事,烧杀抢掠者一律问罪,你胆子倒是大。”我双手叉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
“你是何人?你可知小爷我是谁?”恶霸头头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虽然被廖山制住,但嘴上仍不认输。
真是蠢货,现在世道动荡,上一秒还人前显贵,下一秒就可能人头落地。
众生平等。
我扶起那女子,不禁眼前一亮。虽然身着素衣但难掩绝美姿容,此刻在凌乱发丝的遮掩下,她的脸蛋冻得通红,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与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惜。
我问她:“姑娘,你有未受伤?感觉如何?”
我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怕吓到她。
“我未曾受伤,多谢小姐关心,还有……这位公子的相助。”她站起身来,向我和廖山欠身行礼。
我挠挠头。
“嗐,多礼。对了姑娘,你家在哪?我和廖山可以送你回家。”
她低着头,手指勾着衣摆,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家……我没有家。”
我和廖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廖山率先开口了,“既然如此,你哪里来的去哪里吧。”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接下来轮到我和那女子面面相觑了。这廖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叫别人来哪回哪去?
素衣女子眼看就要落下泪来,跪倒在廖山面前:“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让我跟着公子吧,弹琴跳舞,洒扫庭除,还有医术,我什么都会,只求能有一个庇护。”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祈求。
会医术!如今军医处缺的就是会医术的人才,可不能错过。而且陶络要是知道我带了个大夫回来,还不得把私藏的烧饼分我一半。
可冷血的廖山一甩衣袖,丢下一句“自重”后便拉着我,扣住恶霸头子就准备走。
我挣脱廖山的手,问:“你甚至带上那恶霸也不带她?况且旁边小厮都在那躺着呢,我们就这么走了,保不准她会遭报复。”我眉头紧皱,首视着廖山的眼睛。
廖山严肃解释道:“圆圆,世道复杂,人心叵测,不清不楚的人还是不要带回去的好,我带他回去是为了治罪的。”他目光诚恳,试图让我理解他的担忧。
我也严肃道:“不行,必须把她带回去,她会医术,正是我军医处缺的,更何况刚经历一战,现在伤员众多。”
廖山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准备把两人提溜回去。他的力气很大,轻松地控制住两人。
素衣女子祈求的目光看向我时,虽有不忍,但我还是选择了无视。
廖山说得对,该防得防一下,该提溜得提溜,回去审问一番再做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