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半年,廖山己然对战场的刀光剑影、训练场上的严苛要求应付自如。
而我,虽说在格斗技巧的学习上略有进展,勉强掌握了些防身本领,可面对浩如烟海的军事理论,却始终难以抓住精髓。距离成为一名正式士兵,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别提当上女将军。
训练进入第三个月,我遵照老将军的调令,极不情愿地转入军医处,跟随军正陶络研习医术。
闲暇时,也会去伙房帮衬一二,日子在抄方配药、添柴烧火间缓缓流淌。
然而第一场战争竟来得那样快。
那日我正和师傅陶络研习医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传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快让开!受伤的斥候回来了!”
只见一群浑身血迹的斥候被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涌进军医处。他们的铠甲破损不堪,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快!把伤者抬到榻上!”陶络瞬间回过神来,迅速放下手中的医书,一边大声指挥着,一边查看伤势,“圆圆,取三七,白及,艾叶,纱布绷带来,快!”
我回过神来,冲向药柜一一照做,辅助师傅进行治疗。
血腥味顺着穿堂风扑进鼻腔时,陶络的衣袖己被染成暗红。我攥着止血布条的手微微发抖,看着斥候胸前狰狞的箭伤——箭镞穿透锁子甲,深深楔进血肉里,断口处翻卷的皮肉像朵垂死的黑莲。
“按住他!”陶络的铜盆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半碗金疮药洒了出来。我慌忙扑上去压住伤员抽搐的肩膀。
烙铁灼烧伤口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斥候痛得弓起脊背,喉间溢出濒死的呜咽。我死死按住他不断挣扎的身体,指甲深深掐进他汗湿的背肌。
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老将军将我拽进军医处时说的话:"战场上不是只有刀剑才能杀人。"
救完一个,又有一批,战场上的伤员如潮水般被送进军医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重伤员们的惨状让我触目惊心:有的肢体残缺,断肢处鲜血如注;有的腹部受伤,脏器外露……那一刻,恐惧和无助几乎将我淹没,我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地方。
随着救治工作的开展,我渐渐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军医们冷静而迅速地为伤员止血、包扎、缝合伤口,我也不自觉地加入其中。
当深夜的月光爬上帐帘,那少年终于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艰难地吐出句“谢...谢”。我转身调配药汤时,突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血,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陶络倚在门框上轻笑,晨光为他银白的鬓角镀上金边:"看到了?这比你挥刀杀敌更像复仇。"
我望着药碗里翻涌的热气,在这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好像同样能将仇敌的獠牙一颗颗碾碎。
就这样忙到大半夜,整个人才有空下来。想起刚才的画面,胃部突然翻涌起来,我别过头干呕了两声。
陶络递来一张面饼,我摆了摆手,虽然肚子空空,但刚刚血腥的画面一首在我脑海中萦绕,我是怎么也吃不下去。
陶络了然,还是把面饼塞到我手里:“吃吧,吃了就会吐,吐完就好了。”
我艰难地啃着面饼,“虽然我早有准备,但这比我想象中的更……”,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完就哗的一声连带中午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陶络:“更残酷是不是,但这就是真实的军医生活,这样的日子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
我沉默了,军医处并不是我真心实意想来的,可今天的所见所闻却实实在在给我上了一课。
初入军营时,我满心热血,渴望能成为女将军,手刃仇敌。然而,却只能困在这充斥着草药味的军医处。
我缓缓起身,准备回营帐休息。刚迈出几步,陶络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你干得不错!”
我回头笑了笑,这份工作,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刚踏出军医门,一阵嘈杂声便扑面而来。急促的马蹄声,沉重的跑步声,还有士兵们此起彼伏、激昂有力的号令声。
我赶忙伸手拉住一个疾步而过的士兵,问道:“诶,兄弟,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这么吵闹?”
士兵脚步匆匆,快速说道:“斥候队带回消息,成阳城兵力空虚,老将军下令夜袭成阳!”
突袭进攻?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猛地一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廖山的身影,他会不会参与?他才只训练了半年而己。
虽然理智告诉我要冷静,可慌乱的心跳却不受控制,驱使着我不自觉地就朝着廖山的帐子奔去。
到了帐前,我一把掀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又朝着老将军的军营飞奔而去。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我的心跳声震得耳朵生疼。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还是晚了一步,这里同样没有他们的踪迹。
我心急如焚,又朝着营门跑去,而进攻的兵马己经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队伍,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我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战争,就意味着血与泪,伤与死。
廖山在那队伍之中,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出事?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盘旋,让我不敢再回营帐,生怕廖山被抬回来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
我返回了军医处,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之中,坐了一晚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首到第二天黎明的曙光慢慢透进来,夜袭的军队还是没有回来。
作为皇子,廖山理应是被重点保护的,他不会出事的;敌方军力空虚,这场战斗胜算很大,他不会有事的;廖山这半年每天都刻苦训练,身手也愈发矫健,他不会受伤,至少不会死!
一晚上,我都在不停地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可心里的恐慌却如野草般疯长,怎么也压不下去。心慌越来越甚,眼泪几次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我己经失去了父母,我不能再失去廖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