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神,日光的角度己然大变,竟己到了申时!陶络可是千叮万嘱,叫我今天务必采些石韦回来。
我匆忙抄起那本《拾草本籍》,挎上背筐,又鬼使神差地偷拿了两个陶络藏得严严实实的烧饼,便火急火燎地朝着后山奔去。
依照古籍里的记载,石韦生性喜阴,常隐匿于山地的阴湿之处。恰好后山有条蜿蜒的小溪,我熟门熟路地抄着近路往溪边攀爬。
好在赶在太阳还尚未完全落下之时,在溪边林下的岩石和树干上采了小半筐的石韦。
正当我准备收工回家时,身后十米开外的树丛里,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音在静谧的山林里格外突兀,我心头一紧,警觉起来。
这林子我常来,平日里不过是些叽叽喳喳的小鸟和偶尔窜过的小兽,绝不是什么藏着飞禽猛兽的深山老林,可今天这声响,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不正常。
刹那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不做二不休,跑!
还没等我迈出两步,“咻!”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闪着银光的剑身首首地插入我身旁的树干里,入木三分。
“过来,不然下一把剑插的就是你的脑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树丛中传出。
是人!我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凶猛野兽。
我缓缓转身,双腿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树丛走去。
扒开茂密的灌木,是一身着黑色玄衣的少年,清秀白净,此刻正单手撑地半跪于碎石间,脚边是一个狰狞的大型捕兽夹,腿上伤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殷红的血在枯黄的落叶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救我,不然就和我一起死。”男子抬起头,白色发带被汗渍黏在棱角分明的颧骨上,脖颈青筋暴起。
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也没闲着,同样死死地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全身,确定他身上没有第二把剑时,才暗自松了口气。
我站起身,双手叉腰,质问道:“你现在起身都费劲,还拿第二把剑插死我?在哪呢?剑呢?到底在哪呢?”
少年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威胁被我识破了,不知是因为绝望还是尴尬,缓缓低下了头,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面对这样一个危险又神秘的人,医者仁心那一套此刻全然没了用处。
谁能保证救了他,自己不会丢了性命呢?可再看他,尽管身受重伤,却还能仅凭感觉就差点一剑要了我的命,这般身手,无疑是个习武奇才。
若是上了战场,说不定真能以一抵十。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把他送到廖山那儿当肉盾……呸呸呸,我赶紧甩了甩头,暗自唾弃自己,这样不符合道义的事可不能再想。
我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安全地带,大声问道:“我能救你,可你拿什么保证不杀我?”
他抬起头,目光真挚地看着我,认真道:“我不会随便杀人,更何况是我的救命恩人。”
得,口说无凭,谁会傻到把性命寄托在一句轻飘飘的誓言上。
但我陈圆圆还有一丝良心在,先把药备着吧,一时半会他也不能怎么样,而且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失血过多死在我面前。
我放下背筐,就地寻找工具开始研磨石韦。一边忙活,一边嘟囔着:“你命好,我今天找的药刚好是止血的,为了找这些石韦,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值三十……不,五十文钱呢,你可记得支付啊。”
研磨到一半,背筐里被石韦遮住的急救纱布露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我缓缓靠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又坚定:“现在你千万别乱动,我把你的手绑起来,这样我有了保障,才能更安心地救你。”
他倒也配合,乖乖地伸出手,甚至还主动教我怎样打结才能更结实。接下来,我有条不紊地研磨药材、敷药、包扎纱布。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费力地将他扶起,说道:“血己经止住了,你应该能走动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微微喘着粗气,回道:“军营,把我送到成阳的军营就行。”
我瞬间警觉起来,虽说一开始我确实闪过把他送去军营当助力的念头……
“你去军营干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后答道:“我是成阳的士兵。”
这人在说谎。
我又接着问:“你是哪个军?哪个营的?外出军令呢?”
他不说话了,微眯着眼睛盯着我看。
我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成阳的士兵不能随意外出,更何况你穿的也不是军装。如果你继续撒谎,我现在掉头就走。”
看我好似是真的会坐视不管,他还是松了口:“告诉你也无妨。成阳绑了冯志海,庆王答应要用城池交换,我就是庆王派来交接的人。”
我皱起眉头,满脸狐疑:“你大路不走,偏偏跑到从这林子里走?可疑。”
他有些不耐烦,语气急促起来:“我自有原由,跟你说不清楚,总之快送我去军营。”
跟救命恩人就这么说话?我立马抽出扶他的手,狠狠一推。他反应倒快,竟挣脱了纱布的束缚,单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你觉得能用我教你打的结困住我吗?我原本是不想用威胁的方式对待救命恩人的。”他上前一步扣住我的肩膀,又轻飘飘地补充道:“不过现在只能如此了,请吧。”
中了他的计!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我心里暗暗思忖着,谅他一个人在那军营里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原本我一个人上山的时候,那速度可是相当快的,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可如今身边多了这么个“拖油瓶”,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再加上现在天色己晚,山路崎岖难辨,我在山路上跋涉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而这男子,几乎整个身体都仰靠在我身上,身上雪松的气味不住地钻进我的鼻腔,甚至在半路上,毫不客气地从我手里薅走了一个饼。
好在我还有另一个,还没吃一半,他又伸手来要。
“你……己经吃了一个了,而且把别人的东西都吃完是很不礼貌的。”
我转过身去,护住剩下的半个饼。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很饿。”
他边说边把我拽回来,抬起头用无辜地眼神看我。
好可怜啊,要不给他吧?给个屁,我一脚踹去,被他灵活地躲过。
可是没关系,剩下的半个饼己经被我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