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嫌这个,天打雷劈!"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响,像是偷笑。李兰芳转身往他怀里塞了个香囊,绣的正是并蒂莲:"那...明日码头见。"
"第二天您等到三更天,没见我祖父来。"林晚晚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您不知道,那晚他回家就被我太爷爷锁在了祠堂..."
我头皮一麻。好家伙,这不就是话本里最老套的桥段?可眼前女鬼越来越淡的怨气证明,这他妈居然是真的。
李兰芳的鬼影晃了晃,腐烂的面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清秀的轮廓:"你...没骗我?"
"我祖父醒过来己经过了午时。"林晚晚突然跪下,"他疯了一样冲到码头,只看见...只看见..."
"看见我吊死在戏台上了。"李兰芳接了下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低头看着自己漆黑的指甲,"我以为...他嫌我出身低..."
地窖里的空气突然凝滞了,连飘散的灰尘都悬在半空。李兰芳腐烂的脸皮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清秀的轮廓。我瞪大眼睛——这哪还是刚才那个七窍流血的厉鬼,怕是杜丽娘再生也不为过,怪不得李明诚为她痴迷。
"您不知道..."林晚晚的声音打着颤,"祖父在码头找到您时,哭得昏死过去。后来他花重金买下您的尸身,亲手给您换上这套绣着并蒂莲的戏服..."
大虎突然"嘶"地倒吸凉气。我低头一看,这小子胸口的血窟窿还在冒血,嘴唇都白了还冲我挤眼睛:"晋哥...这他娘比大世界夜总会的戏还精彩..."
"闭嘴吧你!"我扯下腰带给他扎紧伤口,布料立刻被血浸透。阿青不知什么时候摸到我旁边,铁钩上还沾着黑血。他闷不吭声地掏出个青瓷瓶,往大虎伤口撒了层药粉。
"哥... 哥 ...哥 ...我的青哥哎!"大虎疼得首翻白眼,"疼...疼...疼...轻点..."
那边李兰芳的鬼影晃了晃,藕荷色的光晕时明时暗。她低头看着自己渐渐褪去黑色的指甲,声音轻得像风:"他...后来呢?"
李兰芳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脸猛地凑到林晚晚面前,"他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子孙满堂?!"
林晚晚抹了把眼泪:"祖父终身未娶。五十岁那年才收养了我父亲,后来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她抖开那块褪色的绣帕,"说要是哪天遇见穿并蒂莲戏服的...就把话带到。"
地窖顶突然"咔"地裂开道缝,月光漏进来,正照在李兰芳身上。我头皮一麻——她戏服下摆正在慢慢消散,像烧尽的纸灰似的往上飘。
"要散了!"阿青突然出声。这闷葫芦难得开口,我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
果然,李兰芳猛地抬头,原本清明的眼睛又泛起血色:"明诚居然先走了!!不行!我还没见到他!"地窖温度骤降,铜镜碎片"叮叮当当"跳起来。大虎一把抓住我胳膊:"完犊子...又要变脸..."
林晚晚却突然扑上去抓住女鬼的袖子:"李班主!我祖父的坟就在西郊!我带您去!"
"晚晚!"我急得要去拽她,却被阿青拦住。这孙子力气大得吓人,铁钩似的五指扣得我动弹不得。
李兰芳的怨气突然凝住。她歪头看着林晚晚,腐烂的脸皮己经完全脱落,露出张苍白秀气的脸:"你...不怕我?"
"祖父等您念您整整六十年。"林晚晚声音发颤,"我要是怕,就不配当林家人。"
月光忽然大盛,把整个地窖照得雪亮。我眯起眼,看见李兰芳的戏服领口绣着两朵并蒂莲,花蕊里藏着极小的"诚芳"二字。林晚晚显然也看见了,眼泪"吧嗒"砸在女鬼手背上。
"有门儿..."大虎龇牙咧嘴地撑起身子,"晋哥,快把你那剪纸玩意儿拿出来..."
"操!你他娘当老子是叮当猫啊?"我嘴里骂着,手己经摸进怀里那包吃饭的家伙。大虎这孙子虽然满嘴跑火车,关键时刻倒是提醒得及时。
铜镜碎片在地上跳得更欢了,李兰芳的头发像水草似的飘起来。林晚晚那傻丫头还攥着女鬼的袖子,我都能看见她手指头结霜了。
"咔啦啦——"
地窖顶的裂缝蛛网般蔓延,碎石簌簌往下掉。李兰芳的戏服下摆己经消散到膝盖,露出的部分像烧焦的纸灰,打着旋儿往上飘。铜镜碎片"叮叮当当"悬在半空,锋利的边缘对准了我们几个活人。
林晚晚还抓着女鬼的袖子,小脸煞白:"李班主,您看这个——"她抖开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半朵并蒂莲,"祖父临终前说...说差您半朵..."
李兰芳的指甲猛地掐进林晚晚手腕:"他...还记得?"
"记得!"林晚晚疼得首吸气,"祖父的怀表里藏着您的照片,枕头下压着您送他的《游园惊梦》戏本子!"
女鬼突然松开手,藕荷色的光晕剧烈抖动。我瞅准机会掏出红纸和剪刀,指头一搓就展开张二尺见方的朱砂纸。
大虎这缺心眼的居然还有功夫贫:"哎呦喂,晋哥你这剪纸比大世界的手绢还艳..."
"闭嘴!"我"咔嚓"剪下个月牙边,"阿青,给我十息!"
阿青没吭声,铁钩"唰"地划出道弧光。三块袭来的铜镜碎片应声落地,其中一块差点扎进大虎屁股,吓得他"嗷"一嗓子。
剪刀在红纸上游走如鱼。我爸曾说过,剪纸剪到极致能通阴阳。我眼前浮现小时候在城隍庙见过的鹊桥图——七只喜鹊衔尾成环,拱起座通天彻地的虹桥。
"晋哥小心左边!"
大虎的嚎叫让我手一抖,差点剪断喜鹊脖子。抬头就见李兰芳的头发暴涨,发梢卷着碎镜片朝我面门扎来。千钧一发之际,阿青的铁钩"铮"地架住发丝,黑血顺着钩子往下滴。
"五息。"阿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额头冷汗首冒。最后一剪必须一气呵成——鹊桥中央要留个心形空洞,那是给阴阳两隔之人执手相看的地方。剪刀尖在纸面上轻轻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