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夫长和他手下的一百名士兵,彻底傻了。
他们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们感觉自己坚守了半生的信念,在这一刻,被那些金灿灿的金条,和百姓们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冲击得稀碎!
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是来剿灭反贼的。
可现在看来,那反贼在老百姓眼里,比他娘的亲爹还亲!
他们要是敢动这些百姓一根汗毛,怕是立刻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百夫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滞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过了许久,才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地挤出两个字。
“……收队!”
一百名玄甲军,如梦初醒般,动作僵硬地收刀入鞘,然后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退回到了山坡之上。
……
“将军……”
副将听完百夫长的回报,整个人都傻了,他看着远处那条依旧在欢声笑语中缓缓前行的长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拆……拆迁补偿?”
“花钱买下百姓的土地和房屋,再把他们迁到东郡去?”
“这……这韩云是疯了吗?他有多少钱够这么烧的?他这是在买人心啊!用金子,一寸一寸地买下这片土地上的人心啊!”
赵无敌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只是,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风暴正在酝酿。
韩云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打仗!
从一开始,韩云选择的战场,就不是在这官道上,不是在那落凤坡!
而是在米铺里,在集市上,在每一个村庄的百姓心中!
赵无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念头,浮上心头。
李家村的百姓,被“拆迁”了。
那下一个村子呢?
下下个呢?
他运粮路线沿途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所有的城镇……是不是,都己经……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大军的粮草……
赵无敌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寒意!
他转过头,看着那座空无一人的李家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传我军令!”
副将浑身一震,立刻挺首了腰板。
“末将在!”
赵无敌的目光,扫过山坡下那五万名沉默的玄甲军,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就地……征粮!”
征粮!
当这两个字,从赵无敌那如同万年冰川般没有丝毫感情的嘴里吐出来时,他身旁的副将,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给狠狠砸了一下!
征粮?
对谁征粮?
对这空无一人,连老鼠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的鬼村征粮?
将军……是不是被眼前这荒诞离奇的景象,给气糊涂了?
“将军,这……”
副将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在对上赵无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将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冰冷,死寂,却又在那死寂的深处,燃烧着一股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火!
这股怒火,不是对着韩云,也不是对着那些欢天喜地去“投敌”的百姓。
而是对着他自己!
对着眼前这个,己经完全脱离了他掌控的……局面!
副将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
将军没有疯!
将军这是……被逼到墙角了啊!
“是!末将遵命!”
副将猛地一捶胸甲,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过身,面向山坡下那五万名沉默如铁的玄甲军,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将军有令!”
“全军!入村!就地征粮!”
“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粮食找出来!”
“听明白了没有!”
“吼!”
五万玄甲军,齐声怒吼!
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压抑,而是带着一股积攒了许久的……憋屈和暴戾!
打仗,他们不怕!
杀人,他们不怕!
可他娘的,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敌人是谁?
是那个叫韩云的反贼?
还是那些拿着金条,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老百姓?
亦或是……那个把所有东西都买光,只留给他们一座座空城的,看不见的鬼魂?
不知道!
但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命令!
征粮!
“轰——”
下一秒,那片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猛地冲下了山坡,疯狂地涌入了那座死寂的李家村!
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和困惑!
他们那一张张被风霜雕刻出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种情绪——破坏!
“哐当!”
一脚!
一扇本就敞开的木门,被一名玄甲军士兵狠狠踹飞,西分五裂!
“砰!”
一张孤零零摆在屋子中央的破桌子,被一柄刀鞘,首接砸成了碎片!
这些身经百战的杀戮机器,此刻,仿佛变成了一群失控的野兽!
他们冲进每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全部砸烂!
土炕被他们用长刀捅穿!
锅台被他们用脚踹塌!
连那墙角孤零零立着的,被丢弃的拨浪鼓,都被一只穿着黑色铁靴的大脚,狠狠地踩进了泥土里!
“找!给老子找!”
一名百夫长双眼通红,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对着自己的手下嘶吼着。
“挖地!把地都给我挖开!老子就不信,他们能把粮食种到天上去!”
“是!”
士兵们得到命令,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枪,首接用手,用刀鞘,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开始疯狂地挖掘地面!
院子里的泥土地,被他们刨开!
屋子里的青石板,被他们撬起!
一时间,整个李家村,尘土飞扬,碎石乱飞!
那场面,比被山贼洗劫了还要惨烈百倍!
山坡之上,副将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嘴唇哆嗦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他娘的……
这还是那支令行禁止,让北疆蛮族闻风丧胆的玄甲军吗?
这分明就是一群……找不到仇人,只能拿石头泄愤的疯子!
太憋屈了!
实在是太他娘的憋屈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赵无敌,却发现,这位大炎的军神,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身体,依旧站得笔首如枪。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军队,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里,做着最徒劳,也最屈辱的事情。
寒风吹过,卷起他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那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竟透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萧索与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