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笼罩在秋季的萧瑟中。
徐小小站在谢家的葡萄架下,盯着两个儿子看书,突然听见院门被猛地推开。
"爸!妈!我回来了!"
谢云舒踩着白色高跟鞋闯进来,红色连衣裙下摆沾着火车上的煤灰。
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杨彦辰,军装笔挺得像是刚从包装盒里取出来。
这就是谢云舟的姐姐谢云舒。徐小小注意到,十年边疆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曾经白哲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暗黄,眼角爬满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惊人,只是现在里面盛满了怨怼和不甘。
“哟,这就是弟妹吧?”谢云舒上下打量着徐小小,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听说在广省外交部当科长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味。
“姐,姐夫好。”徐小小扯了扯嘴角。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艺术家吗?"谢云舟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象棋棋子,"十年不见,您这嗓门倒是练得更洪亮了。"
谢云舒脸色一僵:"怎么?不欢迎你亲姐回家?"
"哪敢啊。"谢云舟把棋子啪地按在门框上,"当年您烧了演出服跟人跑的时候,不是说这辈子都不踏进谢家门了吗?"
院里的声音突然刺耳起来。谢母慌忙打圆场:"云舟!你姐坐了一天火车..."
"妈,您别惯着她。"谢云舟挡在吓得往后退的两个孩子前面,"姐,你知道爸因为你的事被审查时,妈天天以泪洗面吗?"
午饭时,谢云舒又开始抱怨:"边疆那破地方,冬天上厕所都能冻掉屁股……”
“边疆条件是苦,可当初是你自己非要去的。”谢云舟冷冷地回怼。
谢云舒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我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吗?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谢母赶紧给她夹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多吃点。”
谢云舒哼了一声,挑挑拣拣地吃着饭菜:“这菜做得也太没滋味了,跟哈市的大锅饭有得一拼。”
徐小小眉头微皱,却也没说话。谢云舟冷笑一声:“嫌没滋味,您当初咋不留在哈市吃大锅饭呢?”
谢云舒气得把筷子一摔:“谢云舟,你别以为我怕你!我这次回来是有正事的,你们都得帮我!”
谢云舟双手抱胸:“哟,还有正事?您说说,啥正事能让您十年不回家后又巴巴地跑回来。”
谢云舒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想在京市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哈市太冷了,一家人挤在小楼房里……”
"嫌冷?"谢云舟冷笑,"当年是谁说'为了爱情刀山火海都不怕'?我记得您还写了血书表决心呢。当年能去边疆,现在连哈市都待不下去了?不是为了爱情?刀山火海都不怕,您现在怕冷了?"
"你!"谢云舒的筷子狠狠戳进米饭里,"要不是你们不帮忙..."
"帮忙?"谢云舟彻底黑了下来,突然提高嗓门,"爷爷和爸被停职审查时,我冒着处分危险去求老首长,结果你在边疆说什么?说我们谢家都是'没有革命感情的官僚'!"
杨彦辰的筷子顿了顿。谢云舒脸色煞白:"那是气话...…"
"气话?"谢云舟把碗重重一放,"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句话,调查组多扣了爷爷和爸三个月?我提干也给黄了……"
谢父突然咳嗽起来,谢母连忙递水。
谢云舟顾忌父母,见状压低声音:"姐,你看看爸的头发。十年前还是黑的,现在全白了!你以为就你在受苦?"
谢云舒猛地站起来,红指甲刮得桌面吱呀作响:"你们根本不懂!我在边疆流产两次,第二次大出血差点死了!"
"那你怪谁?"谢云舟寸步不让,"当年全家跪着求你别跟成分不好的人结婚,你怎么说的?'我的爱情最纯洁'!"
徐小小看见杨彦辰的手攥紧了裤缝,但他依然沉默得像块石头。
"够了!"谢云舒掀翻了汤碗,滚烫的汤汁溅在谢云舟军装上,"你现在得意了?旅长呢?要不是我当年走掉,家里资源都给你,你能有今天?"
谢云舟慢慢擦着军装上的油渍:"姐,我提干是靠战场上挨的枪子儿。"他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狰狞的伤疤,"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血书。"
3岁的谢予宁被眼前的一幕 ,吓得打翻了水杯,水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谢云舒突然暴怒:“没教养的东西!”扬手就要打孩子。
“干什么!”徐小小眼疾手快的抓住谢云舒的手腕。
这却引得谢云舒更加暴怒:“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我?你个孤女,不就是靠着我们谢家的关系才当上科长吗?”
“云舒!”谢母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怎么?她不就是攀上了我们家的高枝吗?要不是云舟,她能进外交部?我那点说错了!”
徐小小神色平静,她靠自己男人不应该吗?如果谢云舟身上没有她可图的,她干嘛要嫁呢!她是缺祖宗吗?一个人过着不好?
3 年前,她的确是借助谢家的一些关系才得以进入外交部,然而,她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却是自身,整夜的加班,拼命的卷。
而且,当年她在填报专业之际,便己筹划好,怎样一步步踏上外交之路。
为了成为首个吃螃蟹之人,她在大学时期将时间压缩至极限,只为能多学几门外语,给自己拿到足够的筹码。
她早就把74年的两广交易会视作她第一个跳板,那时明知道报北大考外语系,自己将会面对各种危险情况,但她不后悔。
只为让毫无背景的自己,比高考恢复那一届学生多十年时间,用这十年时间磨都要磨出来,一条康庄大道。
即便没有谢家,她亦会达成目标,只是过程会更为艰难罢了,她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
徐小小心里翻江倒海,但脸上始终平静。她首视着谢云舒:“姐,我不否认一开始借了谢家的光。但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您在边疆受苦,我理解您心里有怨气,但不该把气撒在孩子和我身上。”
谢云舒冷笑一声:“哟,还挺会说。你倒是努力,怎么不见你给谢家带来什么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