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月留下的那份复印件,静静地躺在桌上,成了压垮黄父黄母的最后一根稻草。
屋内的死寂持续了很久,久到黄父喉咙里“嗬嗬”的漏气声都变得微弱。
黄母的视线终于从门板上挪开,僵硬地转向那几张纸,她伸出手,指尖在碰到纸张边缘的瞬间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不能……不能赌……”黄父的声音嘶哑,从地面传来,带着哭腔,“她敢说就敢做,咱儿子的下半辈子……”
黄母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恐惧终于战胜了贪婪,在她脑中掀起滔天巨浪,卖肾?坐牢?哪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肝肺都在疼。
“收拾东西!”她尖叫一声,声音因为变调而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再不敢有片刻耽搁,黄母手脚并用地把行李箱拖出来,胡乱地将衣服往里塞,几件原本准备穿去见未来金龟婿亲家的体面衣服,此刻被她粗暴地揉成一团咸菜。
黄父也爬起来帮忙,却慌得手脚发软,刚拿起一件外套,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水撒了一地,
黄母回头看到这一地狼藉,胸口一阵气闷,想骂他又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能干点什么!”
黄父哆嗦着嘴唇,没敢还嘴,只是蹲下去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擦。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好一切,黄母看了一眼被弄脏的地面,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判决书般的复印件,一咬牙,拉着黄父就往外走,连押金都不要了。
他们不敢去见黄佳佳,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一个词不小心,就触发了那个女人所说的“第三条路”。
路过前台时,黄母把房卡往前台上一拍,头也不抬地匆匆说:“退房,我们回老家了。”
前台服务员想问什么,却只看到两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他们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急促声响,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金龟婿再好,也没有亲儿子重要,这个他们曾经满怀希望踏足的城市,此刻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黄佳佳和顾墨辰来到酒店时,房间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一股廉价香烟混合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皱眉。
房间里一片狼藉,黄佳佳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走到前台,服务员正无聊地看着一本小说,见她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你父母说“退房了,说回老家。”
“回老家了?”黄佳佳只觉得荒唐。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不见着真金白银,他们能在这家旅店住到天荒地老。
她猛地回头看向顾墨辰,“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顾墨辰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污渍,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没做什么。”
他走到黄佳佳身边,伸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指尖,停顿片刻。
“不过,我妈昨天下午,好像来这边办了点事。”
“苏阿姨?”黄佳佳怔住了,苏瑾月那知性又优雅的脸浮现在脑海。
霎时间,一切都通了,这满屋的狼狈,还有那句不合情理的“回老家”,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盘踞在她心头许久的烦躁和憋闷,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她甚至有点想笑。
一股暖意从顾墨辰干燥的手心传来,顺着手臂慢慢淌遍了全身。黄佳佳看着满地狼藉,心头那股憋了许久的郁气,就这么散了。
“苏阿姨她……到底跟我爸妈说了什么?”她轻声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太清楚自己父母是什么德性,不见真金白银绝不松口,是什么样的“家常”,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顾墨辰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没擦干净的水渍,嘴角极轻微地挑了一下。“也没什么,”他语气平淡,“我妈说,她就是跟叔叔阿姨普及了一下《刑法》里关于敲诈勒索罪的量刑标准,你弟弟做那些事情,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指定会进去待几年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又补充道:“哦,顺便探讨了一下如果真的需要钱可以考虑一下让你弟弟去卖肾,最后……可能聊了聊我名下一家安保公司的业务范围。”
黄佳佳彻底怔住了。
敲诈勒索……器官买卖……安保公司……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踩在她父母的死穴上。她几乎能想象出苏瑾月那张优雅知性的脸,如何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那不是伤心的泪,是彻底放松后的宣泄。
第二天,黄佳佳和顾墨辰回到顾家。
苏瑾月正在花园里修剪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色剪刀,动作利落地剪去残花败叶。
她看到黄佳佳,抬了抬眼,没什么意外,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
“苏阿姨,”黄佳佳走到她面前,站定,“我爸妈的事……谢谢您。”
苏瑾月放下剪刀,用手帕擦了擦手:“哦?他们回去跟你告状了?”
“没有,”黄佳佳摇头,“是顾墨辰猜的。”
苏瑾月的目光瞬间越过黄佳佳,射向不远处正假装专心看财经新闻的儿子。
顾墨辰的脊背肉眼可见地一僵,拿报纸的手都稳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把脸几乎埋进了报纸里。
黄佳佳看着顾墨辰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报纸里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过来。”苏瑾月朝黄佳佳招了招手。
她拉着黄佳佳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看着黄佳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再有这种事,不用自己扛着,首接来找我,顾家的人,还轮不到被外人欺负。”
黄佳佳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逼回去,笑着上前一步,学着撒娇的样子挽住苏瑾月的胳膊:
“那可说好了,阿姨,以后顾墨辰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天天来找您告状,把家里的门槛都踏平。”
苏瑾月被她逗乐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好,我等着。”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装鹌鹑的儿子,
补充道,“正好,我管一个也是管,管两个也是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