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衙的青瓦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李慕白站在二堂廊下,望着院中东厂差役扛着乌木匣鱼贯而入,唇角勾起极淡的冷笑。
“李大人,奉命搜查私藏禁物。”为首的锦袍男子甩了甩腰间绣春刀,刀鞘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有人告发你私藏火器图纸,这等大逆之罪——”
“张百户请。”李慕白将腰间铜印拍在案上,指节叩了叩贴满封条的书案,“本县自上任以来,所有公文皆按例归档,若真能搜出禁物,李某自缚双手随你们回京城。”
张百户眯起眼,挥手示意手下散开。
几个番子撬开箱笼,翻出的却是《农政要术》抄本、河工账册,最深处一叠染了茶渍的纸页,竟写着“花椒十斤、八角五斤”的采购单。
“火器图纸?”李慕白负手而立,“莫不是有人想栽赃?”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被番子扔在地上的《九章算术》,“对了,昨日有个疯汉往衙门口扔纸团,说是什么‘火器图’,本县让人捡了扔去西市废弃仓库了——张百户若不信,不妨去查查?”
张百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昨日才从陈世昌那里得了消息,说李慕白将图纸藏在县衙暗格里,此刻却连半张火药配方都没见着。
他挥袖打翻案上茶盏,茶水溅湿了新换的玄色官服:“走!去西市!”
待东厂人马裹挟着尘烟远去,偏厅门帘一挑,苏锦年提着食盒走出来。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衫子,发间只斜插一支木簪,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他们前脚进县衙,我后脚就让醉仙楼的伙计把真货从地道运去了城南老槐树底下。那堆废纸里还夹了半张陈世昌去年给盐商批的私盐路引——您说张百户要是发现了,会不会觉得被耍得团团转?”
李慕白接过她递来的热粥,眼底浮起笑意:“锦年这招借花献佛,比我想得更妙。”他舀了口粥,忽然顿住,“铁柱那边如何?”
“刘都头天没亮就蹲在陈府后巷。”苏锦年从食盒底层抽出一卷布帛,“刚才传来消息,陈世昌的亲随周福戌时三刻进了东厂驻地,怀里揣着个描金檀木匣。刘都头用您给的缩骨丹翻了墙,匣子没偷着,倒是用蜡模拓了密函印泥——”她展开布帛,上面是一行行蝇头小楷,“您看,陈世昌要联合山东六州知州参您‘擅动民力修城墙’‘私练乡勇’,还让东厂在圣上面前进谗言,说您和千机阁有染。”
“好个陈世昌。”李慕白指尖划过“千机阁”三字,瞳孔微缩。
他早知道这知州表面上与他论诗饮酒,实则在查苏锦年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李大人!”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铁柱裹着一身夜露冲进来,腰间佩刀叮当作响,“那周福从东厂出来时摔了一跤,我捡着半张密函!”他从怀里掏出半页染了泥的纸,“您看,陈世昌让东厂三天内拿到‘证据’,否则就要把张百户收盐商银子的账册捅到都察院!”
李慕白将两页纸并在一起,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正好照出拼接处的水纹——竟是完整的密信。
他突然笑出声:“陈知州这是既要当刀,又要当鞘?”他转身取了官印,“铁柱,把这密函送到巡抚行辕,找李文博李大人。就说李某请他过目,若觉得有用,不妨让都察院的御史们也看看。”
刘铁柱领命而去时,己近黄昏。
陈世昌的官轿正好停在县衙门口,红珊瑚顶子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他掀帘下轿,嘴角挂着笑:“李贤弟,听说东厂来搜查了?愚兄本想过来作个见证,谁知府里突然来了几位士绅——”
“陈大人可是要说联名弹劾的事?”李慕白倚着门框,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方才张百户从西市回来,说在废仓库里翻出半张盐引。您猜怎么着?竟是去年腊月,您批给‘福顺昌’的私盐路引。”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更巧的是,那些士绅刚出您府门,就收到了这东西——”
陈世昌的瞳孔骤缩。
那纸上是他与盐商的银钱往来账册,每一笔数目都盖着他的私印。
他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在轿杆上:“你...你何时——”
“陈大人难道忘了?”李慕白拍了拍腰间暗袋,“上个月您让周福去济州码头接货,那艘沉了的商船里,可不止有香料。”他转身往衙内走,“对了,张百户刚才来辞行,说要回京城复命。您说他要是把盐引和账册一并带回去...圣上面前,该信谁的?”
陈世昌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他绣着仙鹤的官服上,竟比三九天的雪还冷。
夜深了,李慕白站在书房窗前,望着远处东厂驻地的灯火。
那簇火光在暗夜里明明灭灭,像极了陈世昌方才扭曲的脸。
案头的《贞观政要》注解版泛着墨香,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隐藏任务进度:10%。”
他摸了摸心口的木簪,又看了看案头那封写着“王延龄”的匿名信。
东方的天际己泛起鱼肚白,可有些事,该在黎明前解决。
窗外,更夫敲响了五更梆子。
窗棂外的更漏敲过五下,书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老松。
苏锦年的指尖轻轻抚过案头那封匿名信,信上"王延龄"三字墨迹未干,泛着微微的青黑——那是用特殊药汁写的,遇热才会显形。
“王延龄是两朝老臣,现任参知政事,最得官家信任。”她将披风轻轻搭在李慕白肩头,声音压得极低,“千机阁线报说,陈世昌上月送了二十车南海明珠去汴京,牵头的正是王延龄的族侄。您让铁柱送密函去巡抚行辕时,我让人在信封夹层塞了半块千机令——李文博若真要保您,必定会把水搅到王延龄脚边。”
李慕白转身时,衣摆扫过案角的茶盏,青瓷与檀木相碰,发出清冽的脆响。
他盯着苏锦年发间那支木簪,那是前日他在系统里签到得到的“定情木簪”,说是用昆仑虚的神木所制,能避阴邪。
此刻木簪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她昨夜替他挡刀时,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
“我赌的不是王延龄的贪,是他的怕。”他指节叩了叩那封匿名信,“这信里夹着陈世昌给盐商批的私盐路引,每一张都盖着‘延龄堂’的暗印——那是王延龄未发迹时在老家开的药铺字号。他若真要保陈世昌,就得把自己也搭进去;可若要撇清关系……”
“就得先踩陈世昌一脚。”苏锦年接口,眼底浮起狡黠的笑,“您这是把王延龄架在火上烤。可万一他狗急跳墙……”
“所以才要让李文博把消息散到都察院。”李慕白从袖中摸出个铜铃,轻轻一晃,铃心发出细密的金铁相击声——这是今早系统签到得到的“惊堂铃”,说是能镇人心神,“御史台那帮老夫子最恨官商勾结,只要他们嗅到腥味,王延龄纵有通天本事,也得先忙着擦屁股。”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夜风,吹得东厂驻地的灯笼摇晃起来。
李慕白望着那簇跳动的火光,想起白日里张百户摔在西市废仓库的模样——那家伙掀翻了半屋子霉烂的旧账册,最后只捡到半张染了茶渍的盐引,气得拔刀砍了仓库的破门板。
如今陈世昌的私盐账册在李文博手里,王延龄的暗印在御史台眼里,张百户的贪墨把柄又攥在自己袖中……这盘棋,他终于从守势转为了先手。
“锦年,你信不信?”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木簪传来,“等这阵风波过去,我要在郓城修学堂、开义仓,让百姓不用再啃树皮;要把系统里的《火器图谱》改成农具图,让耕牛歇一歇;还要……”
“还要在县衙后院种满桃花。”苏锦年替他说完,眼尾微弯,“您上月说的,等破了陈世昌的局,就把西跨院的荒草地翻了,种您从系统里签到的‘武陵桃’。”
两人的笑声混着更声散在风里。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县衙门口停住。
刘铁柱的大嗓门跟着撞进院子:“李大人!巡抚行辕的快马!说是李文博李大人连夜写了折子,让小的们天亮就送进京!”
李慕白松开苏锦年的手,将惊堂铃往案上一放。
铜铃震得烛火一跳,在匿名信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恰好遮住“王延龄”三字。
他望着窗外渐露鱼肚白的天空,忽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隐藏任务进度:25%。”
数日后的清晨,郓城县衙的朱漆大门被叩得山响。
门房掀开棉帘去看,只见一匹青骢马立在晨雾里,马上的差役举着明黄缎子裹的文书,嗓子喊得透亮:“巡抚大人急件!朝廷己着人查探郓城县近期诸事,三日后钦差抵境——”
晨雾里,李慕白站在二堂廊下,望着那匹青骢马喷出的白气,唇角勾起极淡的笑。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印,又看了看袖中那半块千机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