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不妨贾母会这样言语,一时瞠目结舌住了:
“我…我无意辱骂尊长,老祖宗!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己。”
“至于秦钟,我喜欢他的人品,觉得他惹人怜爱。又逢现在父亲让我去家塾读书,我就心里想着,要是有个伴读,遇到疑惑之处,互相可以讨论讨论,也能彼此都有个长进,孙儿也能更加发愤勤学。”
“若是…若是您不喜欢,那就算了。”
王熙凤在旁边,也帮着向贾母解释起前日碰到秦钟的缘由来。
“老祖宗,孙媳想着这样也好。宝玉一人刚去族学未免太孤单,有个宝玉喜欢的陪着他一起进学,也好互相有所进益。”
贾母不知道贾政现下居然是这样安排贾宝玉学习的,想到家塾里的那些个‘香怜’、‘玉爱’等那一堆乌烟瘴气的,眉头不禁慢慢拧了起来:
“鸳鸯去,叫人命你们二老爷进来。”
贾宝玉原本在偷偷窥看着林黛玉的侧脸。打从这个林妹妹进府见的第一面开始,他就莫名地对这个表妹念念不忘,只暗自可惜自己偏比她大,导致祖母将自己移出院子去,不能日日夜夜地在一处亲近。
但耳中一听到父亲的名号,他就不由得全身一激灵,立刻上前求饶:
“老祖宗,能不能让秦钟进族学,只看您不就完了吗?能不能不要让父亲进来?他必定会痛骂我的。”
贾母低头看他:
“我要叫他,并不是与他计较你口无遮拦之事。这个你固然以后要改,要不然迟早让人教训!但更重要的,是由你要伴读,引出来的族学之事。”
贾宝玉这才勉强按下忐忑不安的心来,连林妹妹都忘了看了。一心只缩得像鹌鹑一般,祈祷着待会儿父亲能自动忽略自己。
贾政偏偏最是看不得他那样。
一进来,他看到贾宝玉,眉头立刻狠狠地立起来:
“你这是怎么一副样子?像这样站出去,让人如何说你还是一个公子少爷!”
贾母不妨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己经到了这个地步,开口言道:
“你要教训你儿子,只管自己院里私下教训就是。如何在我院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就给你儿子这样大的难堪?”
贾政忙向前给贾母请安,然后辩解道:
“老太太,非是儿子苛刻,实在是这孽障需要调教!”
贾母才不耐烦听他吧啦一堆怎样管教儿子的话,打断他道:
“原来你们夫妻嫌我将宝玉攥在手里,让你们不得亲近。现在总算是挪出去由你们亲自教养了,如何又要将他送进族学?”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贾家族学面上说是读书治学之地,实则暗藏诸多乱相。我老婆子都隐隐约约听人说,学生之间有拉帮结派、仗势欺人的,还有饮酒作乐、无心向学的。贾代儒虽说是族里的长辈,难得的有功名之人,但论其管理能力,到底还是年迈老弱,精力不如旁人了。”
“你现在将你唯一的嫡子送进这族学里去,是想让他学会拉帮结派呢?还是要让他学会饮酒作乐?”
贾母的这一番话语,顿时让贾政呆在当场。
“这…这!我平时忙于正事,竟然不知道族学己经是此乱象!珍大哥身为一族之长,平日里是如何管理这族学的!”
贾母“呵呵”冷笑一声:
“你管他宁国府平日里如何管理,到底不是我们荣国府现在要插手的!但你作为父亲,将儿子送进去之前,居然没有派人调查一番?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贾政一时羞愧得无言以对,半晌才喃喃道:
“宝玉的先生先前跟我说,他要回家去,不再来教了。我也在一首给他物色着新的先生。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这才想起让他这几日去族学里,姑且先温习着旧书。却没想到,族学里居然是这幅光景!”
贾母看着他,叹了口气:
“罢了,你到底是我生的,也到底是我的孽账。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宝玉失学在家,没有可靠的先生教着读书,荒废了光阴。”
“这样吧,你们妹夫昨日己经回京,准备去觐见皇上了。他到底是探花出身,结交的的学识渊博之士,必定是比我们多的。”
“我老婆子也豁出脸面去,请他为你们找一位严肃治学的先生,务必要让宝玉有所进益!”
贾政自然明白,贾母作为妹夫的岳母,为他们二房出面请托,必然会比他这个二舅兄出面,来得分量大得多。
他顿时感动极了:
“母亲,您到底是为我们着想得多!”
贾母可不想继续看这个中年好大儿泪眼汪汪的倒霉样,立时挥了挥手:
“只愿你那个媳妇,不要在背地里骂我插手管得太宽就好!”
“好了,你将宝玉带下去。记得专门置办一间专供他学习的书房,毕竟,目前也只有宝玉,才显露了些许读书的天赋。你这个做父亲的,务必要重视啊!”
贾母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让贾政在心底更加感慨万千了:
果然,母亲还是最为偏爱他的!没见到她为他这个儿子,做了多少打算吗?甚至还怕自己以后身后无人,执意要帮他栽培宝玉呢!
不行,他不能辜负母亲对他的这般爱重!待回去以后,他要更加加紧看重宝玉的学业才行!
于是,他一双眼睛朝贾宝玉一瞪:
“你这无知的孽障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请过安了怎么还不快走,反而还在这内帏厮混?快走,去温书去!”
贾宝玉…贾宝玉的心中,顿时更苦了。